第七十四章 争执

“生养之恩无以为报，母后要儿的命，自来取便是，儿绝无怨言！”

“你，你这个逆子……”

我吓得闭了眼，意料之中室内“啪”地一声脆响，内外皆陷入了无比诡异的寂静。

此时内外侍从皆被遣退，我躲在门外看着那母子俩的争执，眼睁睁地看着阿兄白嫩的脸蛋被皇后掌了记印子，幼小的心肝也跟着抽了抽。

还好我家阿娘没皇后这般暴脾气。

还好皇后只是一时气怒，方掌过阿兄即刻后悔起来，搂着阿兄慌忙揉着他的脸蛋，又是“好儿”“好儿”地安抚着人，又似是不甘于对方僵硬的态度，按着他的脑袋就哭了起来：“那对母子有什么好的，你父亲也罢，你如今也是，这月余为娘叫你你也不肯回。我的儿，你是我生的，怎么就心向旁人呢？阿盈，为娘就你一个儿，你也要离开我吗？”

她这般含泪依偎着阿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他的肩处，微微颤抖的身躯已不再年轻，鬓发间也已有半数灰白，外人怎么看怎么可怜。

阿兄方还的倔强登时作废。

“与阿娘回去，好吗？”

“阿娘……”

阿兄愣愣地发起呆来，由着她靠着自己哭泣，又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一副茫然无措又很乖的样子。

这幅呆愣的模样着实好玩，我于是趁皇后哭诉的空档轻轻推门，门缝间与他招了招手，口中无声念着“阿兄”，再摇头晃脑地与他挤了挤眼。

本不过寻常的玩闹，未成想阿兄陡然变色，猛然一把推开搂着自己的皇后，倒退了好大几步。

“不。”

似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挣扎，他闭目再睁目，方才因皇后生出些微的动摇彻底褪散，复清明看她：“儿不要！孟子有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儿遵从圣德礼义，以为多行善事，仁爱惠人，自有圣人庇护，儿不要母亲为我筹谋，儿身为皇太子，当以德服人。”

皇后背着我与阿兄相对，不晓得如何神情。

良久的良久，她忽然上前半步，摸了摸阿兄的脑袋，再疑惑地叹了一口气：

“我儿，你莫非是近来跟那些儒生读书读坏了脑袋？”

我捂嘴要笑，皇后却忽然转过身来。

原来是无奈，恶狠狠地看了眼门口的我，面对阿兄又转作轻声：“罢，为娘既然阻不得你，你便好生在皇帝跟前做你的孝子，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

而后睥睨着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谁招惹她了似的，您儿子又不是我教的。

我与那妇人凶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看着她带着一大群仆从气势汹汹而去，依稀有个男子要搀她，却又被她甩开，瞧着乃是十二分地不服气。

太子阿兄只比我大了六岁，说来也算皇帝皇后半个老来子。

“那位便是辟阳侯。”

阿兄自门内走了出来，与我同是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攥紧了拳：“此人当尽早除之，不然……”

默了半晌，我的手被人握住，倏然收紧。

“不然迟早成为祸患。”

他面色些微发白，揉着我的脑袋低声念道。

看过片刻，忽然松开我的手背过身，“哇”地一声吐了开来。

“……”我长得看起来很恶心吗？

我幽幽看着扶着树吐个不停的少年，些微不满意地磨磨牙，自兜里取过帕给他递去：“吐完了擦嘴。”

他看过我一眼，未待道谢慌忙转身，又哗啦啦吐了起来。

看来我是真得避避了。

我黑着脸回了房，很是不忿于阿兄方才夸张的表现，遂吩咐来司马傅母为我取来镜，左右照了照。

司马傅母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一眼晓得我的想法：“如意生得像夫人，啧啧，这般秀气俊俏的好模样，等长大了呀定然是位美男子。”

我心下的不平方缓和些许：“是呀是呀，我长得一点都不难看，可为何阿兄——”

“并非是因为你。”

我脱了傅母的掌腹转头看去。

阿兄想必是吐得舒坦了，看到我亦镇定许多，摇摇晃晃地寻榻坐下，方与这方勉强笑了笑：“方才是想到了不好的事，见谅。”

哦，原来如此。

想起他这月余来做的那个“不便与我道明的梦魇”，我遂没了方才的不满，就近与阿兄坐下：“我没有责怪阿兄，只是奇怪罢了，阿兄脸色不大好，今日便不去苑里学射猎了罢？”

不待他推辞便转向傅母：“阿兄方才吐了不少，想必片刻就饿了，劳烦热两碗乳汤，再备上几碟开胃的零嘴，嗯……再给他拿一套衣裳吧。”

这么说着我已眼疾手快地解了阿兄的衣，自抱来床上的被与他和自己裹上：“今日这么冷就不出去了，阿兄陪我睡觉好不好？”

司马傅母自捂嘴笑去，唯剩下我和被窝里寒战的阿兄。

阿父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庄稼汉的终极梦想，能和阿兄睡一个被窝着实也是我的终极梦想，至于占三百六十余日的多少数，自然是淮阴侯点兵多多益善。

主要是阿兄这人也太勤奋了，最近每日天没亮就起身诵读典籍，不到辰时便出去习武，隔上三五日又去上林苑练习射御，整日忙得人不见影，天黑后才舍得歇下来，用他的话道便是“勤能补拙”。

阿父最近总是感叹我这阿兄愈发像他那位下地卖力颇会持家的老黄牛兄弟了。

不过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太子阿兄最近读了不少的书，开口闭口颇有了些学问之人的风采，与那些大臣们谈话论事也不打鼓了，行动间畅达利落，让人看着就很有活力。

这般的阿兄我自然更喜爱了。

我爬上阿兄的胸脯，左右端详过对方愈发成熟的脸蛋。

想起他半月来追问我的那事，忽然下定了决心：“阿兄你好生长身体，等我长大，等我长大了攒够了聘礼，就娶你做我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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