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咚，咚，咚

时间转到两个时辰前。

  夜空无月，天黑沉沉的压下来，整个树林都蒙上一层阴影。

  两道身影掩在树林里，与夜色相融。

  猪人面色苍白，扶着树干摇摇欲坠，“我的天赋隐匿能力在他面前竟然差一点就被识破了。”他眼神中满满的后怕。

  僵尸身子半蹲着藏在树干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瓜看枝叶之间透出的昏黄灯光，“我早就提醒你了嘛。”他撇撇嘴。

  “凋零骷髅很强的，但比咱俩都敏感警惕，我有时候都有点不敢靠近，怕他感到冒犯。”僵尸走到猪人身后，将手搭在猪人肩膀上，指尖缠绕着丝丝微弱的光芒，那竟是附在手上的灵力？

  要知道，现在的凋零骷髅都做不到灵力附体，只能牵引。

  灵力注入，猪人面色好转一些。

 “但是他身边真的好凉快~”僵尸笑嘻嘻的。

 猪人:“啊？”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所以你靠近他难不成是因为他凉快？”

  “那不然呢？”僵尸疑惑，“你以为我要利用他？”或者要弄死他？他像这样的人？

  “我以为你贪恋人家的美色呢。”猪人非常诚实。

  僵尸:“……去你的。”他笑骂着推了猪人一下，他早该知道，以这家伙的脑子能想到什么。

  猪人挨了一下也不气恼，反倒情不自禁的笑。“那我们为什么要出来？”为了躲过那家伙他可是差点虚脱。

  僵尸指了指树林深处，“那里头，老些野灵兽了。”他拽过僵尸猪人，眼里是激动的光。

  “咱去猎几个，然后提升实力，或者卖钱啥的，万一那个叔叔不要我们了我们得能活。”

  “也许以后弄到灵兽身上的什么宝贝啊，就能把我身上的尸斑祛除了，然后带你去找你妈妈。”虽然说这个承诺最开始许下的时候情况非常尴尬，但是他是当真了的。

  “要灵兽身上没啥宝贝，那弄点肉，给那个凋零骷髅补补也成啊，跟个纸片子似的。”以后都是家人，提前拉近拉近关系。

  要是倒霉成陌路人了…就当投资失败了。

“你吊坠不是空间法器么，我记得能保鲜来着，就是不能进人，我们可以用新鲜的野灵兽之类的去交易东西，穿的严实一点。”

  “而且如果他们想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用空间里的东西……”

  “等到今天熟悉了这个猎兽流程，明天我们换个招……”

  “如果……”

  僵尸拉着猪人滔滔不绝，多年流浪让他明白了狡兔三窟，现在这个洞看着是舒服，但要是塌了呢？让水淹了呢？

 猪人张大了嘴巴，看着僵尸，僵尸的表情很认真，让他感到有点陌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的？

  把脸埋在饭碗里的时候？和凋零骷髅贴贴的时候？或是和末影人到处瞬移的时候？

  僵尸没有回答，他移开视线，看向漆黑的林深处。

  “好了我现在宣布！”他突然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

  “任务正式开始！需求是天亮前回归！走走冲冲冲！”他挥舞着不知道哪捡来的树枝勇士一般向前猛冲咚的撞在树上。

  猪人:“……”他震惊的表情尚未收回，五官在脸上几乎扭曲成一块。

  不是，这和刚才是同一个人？

  猪人腹诽归腹诽，但还是快步跟上，这倒也好。

  好歹这跳跃的脑回路他很熟悉，但……为什么总要伤害自己，虽然莫名的想笑。

  两人深入丛林。

  但僵尸终究没算到，两个时辰后他们要回来之时，凋零骷髅发现了他们的失踪。

  毕竟这只是计划的第一夜，谁能想到第一次动手就被抓了个正着呢。

  ……

  隐匿这技能当真好。

  猪人手里拿着一柄破旧的剑，剑上沾染血迹，隐隐可见金光，但实在太暗了看不清晰，他扶着一棵树，胸口剧烈起伏。

  “哦天呐。”僵尸喘着气，累的不轻，但显然很激动，他扶着膝盖，看着面前两具已经断气的野灵兽尸体。

  “无，伤，两，只引灵，七阶，巅峰。”他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胸口，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般咚咚咚。

  无伤啊！猪人的隐匿技能发挥了极大作用。

  他们在人类城镇生活，自然耳濡目染的知道了一些东西，那些常被挂在嘴边的常识，比如Herobrine所不知道的修炼等级划分。

不论人或灵兽，修炼者修炼都要先引灵入体，若能成功牵引灵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冲破闭塞筋脉而不泄出，则引灵成功，此为引灵一阶。

  引灵阶段共分九阶，每增长一阶就代表体内一次能运转的灵力数量增加，到九阶则体内出现储灵台，自成修炼体系。

  九阶破，修炼体系成型，灵力将不用人刻意牵引，一直运转于体内。

  储灵台可以存储更多灵力。

  若是一直修炼或服用天材地宝等等，灵力充盈到一定地步等级将再次升级，储灵台扩大。

  不过那是以后。

  他暂时不打算突破到九阶，更高的等级也就不用想。

  僵尸和猪人虽东躲西藏，但他们修炼没落下过。引灵阶段就这点好，突破没有一点动静，要是特别高的阶段突破肯定得给你轰轰隆隆再浅劈两下。

  但僵尸这个年纪到这个程度，可以说天赋原因也占比很大，猪人是小时候被父母和长辈教导过，还吃过灵草打根基，现在到引灵七阶。

  而僵尸是引灵八阶巅峰。

  是的，在从小流浪，没有导师，被人排挤的生活中，他靠自己拼出了八阶巅峰。

  但即使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僵尸仍不敢肯定凋零骷髅的实力。

  那天凋零骷髅虽然牵引了一屋的灵力，但用的不是普通的牵引方法，像是用另一种力量包裹着灵力扯着它才达成牵引的目的。

  可以说，凋零骷髅不会修炼，不会到竟然用外力去硬扯。

  但从另一个角度，他又很会运用另一种力量。

  这还是僵尸够强，能感觉到灵力的反常流动，要不他甚至不知道另一种力量的存在。

  凋零骷髅修灵方面顶多引灵二阶，僵尸能感觉到，但是那另一种力量竟然充盈到能吸扯包裹住灵力？

  好吧，那为了安全考虑，他还是不要天天想着抱凋零了，别哪天让他抹脖了都没反应过来。

  僵尸气喘匀了，起身帮助猪人一起处理野灵兽。那猪人割了半天柔韧无比的野灵兽皮在僵尸手下竟然轻松被割裂。

  僵尸表情奇怪。

  “咱修炼是不是为了用灵力变强？”僵尸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猪人下意识点头。

  “那你个二货用灵力附上啊你！你又不跟我似的力气大。”他看着仍然黑但似乎有了一丝光亮的天空，正想催促。

  “你们在做什么？”

  僵尸闻声扭头，心跳都露了一拍。

  墨发白衣的瘦弱少年站在他们来时的路上，灵力涌动起来，是他熟悉的‘硬扯’方式。

 凋零骷髅来了。

 “不是……”僵尸看着猪人手里尚且温热的心脏，这怎么说谎？

  “看你体弱，想给你猎点补的。”僵尸只能实话实说，但就说了一半。

完啦。

  猪人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他们的实力藏不住了，他会对他们下驱逐令么？

  凋零骷髅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但没有伤害他们，他径直走到野灵兽旁。

  白皙的手指探进野灵兽腹部猪人划的一道口子，精神力深入切割，手上就拽出一根根骨头，掏出一个个内脏，那手法竟然熟练的过分。

  “我不需要补身体，我很好。”凋零骷髅回头看他们，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僵尸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担忧。

 “但你们这样很危险，天很黑…”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嘴几度张开但是无声。

  不过僵尸觉得他那双眼睛好像在说话，在讲述着什么。

  他的眼睛是纯黑的，像黑洞，吸人的目光。

  猪人在黑暗环境下视力没那么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僵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的就回来了，他隐约记得好像临走凋零骷髅还让猪人动用他的法器装灵兽。

  所以他怎么知道的呢？

  或者更重要的，他想起来了凋零骷髅的眼睛，那个眼神，藏在浓浓担忧下的那种害怕。

  那种害怕的感觉很熟悉……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了。

  当他刚刚认识猪人的时候，猪人得知自己父母生死未卜的时候那个眼神和凋零很像，但又不像，那时猪人很焦急，他的害怕藏在焦急里。

  而凋零骷髅的更深沉，像是铅一般沉沉，浓缩着沉淀。

  他害怕失去他们俩？因为他把他们当家人了？

 就相处一天就？

  僵尸不能理解，所以陷入了回忆。

  说真的，Herobrine对他很好，但他从来没有期盼过拥有家庭，对这份感情他也是折成了人情债，以后要还清的。

  不是每个留守的孩子都渴望父母，他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好像也没太大区别，他有猪人一个可以托付的好朋友就够了。

  他无根浮萍般漂游在世界里，无拘无束，没有留恋，他随时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只不过他还想再漂一会。

  只是为了让猪人放松一点，他就一头撞在树上，他的确肉身强度大，但他也会痛，不过他不在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有自毁的倾向。

  浮萍顺着水流的意思来，撞上礁石不是很正常？

  其实他对除了猪人的其他人没有特别的情感，包括他自已。

  真的没有吗？

  他打猎野灵兽的确有一个很利己的理由“提升实力”，但引灵阶段的野灵兽体内有那种提升实力的东西的概率太小了不是吗？

  而且他整天粘着凋零骷髅真的就只是因为凋零骷髅身边凉快吗？

  或者在荒野林间和末影人到处瞬移的时候，他的笑容都是演的？

  无根浮萍突然扎了根，但浮萍似乎没有意识到，还想顺水而漂，直到根抓住了叶。

  告诉他，这很危险。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那东西包裹着他的心，厚厚一层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情感，又宛如镜子一样映出他觉得他这个时候应该露出的表情说出的话，来让他看看自己的表演完不完美。

  它哗啦一声，碎了，碎片撒了一地，露出鲜红的内里。

  他想起来自己和末影人他们玩的时候想刻意的摔倒，他觉得一脸泥的样子应该蛮滑稽逗乐的，而且他看着，不会弄脏衣服，不麻烦Herobrine。

  不过没成功，末影人瞬移过来把他带走了。

  “当心点。”末影人水晶般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别受伤。”

  Herobrine看着他流浪期间留下的伤皱眉，给他涂抹草药。他那时一心估计着草药的价值，但现在他认认真真的听着Herobrine的话。

  他说，不要让自己受伤。

  咚。

  咚。

  咚。

  他从来没认真听过他的心跳。

  他捂住胸膛，那颗心充满了活力，没有亡灵怪物的死气。

  生命啊。

  他以前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认为这样神奇鲜活的生命消散没什么大碍呢？他想起来猪人，如果他死了，猪人会怎么样？

  就算他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那在乎他的家人呢？

  没人回答他，只有他的心跳。

  咚。

  咚。

  咚。

  ……

  他很早就把内心封闭了，所以他不知道原来他内心也是想要一个家的？

  原来他已经扎根了？原来那水流本意并不想把他推到礁石上？

  ……

  你想活着吗？他不止一遍的问自己了，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模棱两可，仿佛前一秒他还在笑嘻嘻，后一秒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世界。

  而这一次，他肯定的说。

  他想活着。

  哪怕是为了猪人呢？

  ……

  黎明到来，窗边渡上金光。

僵尸睡的很安稳，可以说他从来没这么安稳过。

  可能是他疯了，居然想飞蛾扑火一般贪恋这温暖。

但他甘愿为这温暖疯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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