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章台水浅柳色新

万花后院，章台柳。

相比前厅的华丽喧嚣，万花楼的后院却娴静雅致了很多。

此处与前厅隔了几进，又是一面临湖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再高的喧闹声也传不到这里来。

弯弯的月亮门矮墙上爬满了常青藤，虽是初春，枯黄的藤蔓中也偶尔能寻着一丝新绿。

门上“章台柳”三个石刻小纂透着三分秀气，一看便知出自女子手笔。

月上柳梢。

弯弯的一枚上弦月，罩着一圈薄雾氤氤氲氲看不真切，有风拂过，稍显得嫩黄的柳枝轻拂，恰似玉人纤腰款摆，摇曳生姿。

小楼上明黄灯光透过窗楹投在柳枝上，荡出一抹暖意。

微风中，幽静的小院内浅浅的脚步声渐近。

不多时月亮门边一闪，一个女子转了进来。

月白色的长裙，浅带了点粉的对襟小衣，浅粉色的腰封束的纤腰一握，一条长长的鲛绡作为装饰系在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垂了下来，随着行走款款摆动，无限风情。

她并未束发，一头及腰长发就那么飘散着，隐隐还带着一些湿润。

女子刚转过月亮门，抬步正欲往小楼行去，蓦然抬头看到二楼窗楹上透出的灯光，脚步顿了一下，忽然就笑了。

夜色深沉，她大半的面容都是隐在秀发中的，看不太真切。

乍然抬头一笑，霎时却如百花盛开般娇艳，精致的五官瞬间便生动了起来。

虽是面上带了喜色，女子却也不急，依旧按着自己平时的步调开门上了楼。

屋内的确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屋子只有一间，布置的却很是精致。

墙上有山水字画，虽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字迹刚劲雄浑，画幅行云流水，也算的上品位不俗。

隔着大床的屏风上盘金绣着几支梅花，仔细一看却是一副雪景，雪中红梅透纱而出直欲绽放满室冷香，惟妙惟肖。

轻轻掩了门扉，女子径自行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执在手中，长长的眼睫轻垂。

柳烟柠：我以为你已然走了。

姑娘轻叹一声，声音虽不见得多动听，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柔软。

莫问仇烟柠以从不现于人前的琵琶舞相邀，我若焚琴煮鹤般看完就一走了之，岂不大煞风景？

淡淡的语声从床上传来，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原来此女，却是万花楼的花魁之一，以舞冠绝天下的柳烟柠。

闻言，烟柠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执起手中的茶盏，转身朝屏风后走去。

床并不高，淡粉色低垂的床幔掩映下，床楹处斜靠着一个人。

白衣，黑发。

此处是女子香闺，并且还是姑娘的绣床。

偏偏此人似是并没有身处温柔乡的觉悟，双腿随意交叠搭在了绣床床楹上，乌黑的靴底毫不客气的踏在帷幔之中。

更奇怪的是烟柠似是对男子这种行为习以为常般并不着恼，只噙着一丝浅笑把手中的茶盏递过去。

而男子也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一口饮尽。

烟柠接了空盏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转身取了一支红烛点燃，又取出一些沉香木来放进熏炉中，空气中开始隐隐浮动一丝香气。

转身轻轻靠上了窗边的美人榻，却不说话。床上的男子却只是轻笑了一声，也同样的沉默不语。

未及，床上忽然凭空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浅绿色的丝带将一头秀发随意的绾了一下，发丝和丝带缠绕在一起，甚是别致。

兰子鸢：你们两个真赖皮，我如果不自动出现，你们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沉默到明天早上？

清脆的声音带着七分童稚三分刻意伪装出来的老成，小姑娘不服气的嘟着嘴，两个红扑扑的小脸蛋气鼓鼓的甚是可爱。

当然，不能算此刻只有一颗头诡异的漂浮在空气中并且正毫形象的翻着白眼。

扑哧一声，烟柠笑了，那个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也带了几分笑意。

莫问仇你难道没有发现，烟柠就是要故意引你出来的么？

兰子鸢：坏爹爹！

小姑娘恨恨的嘟囔一声，转而把白眼送给了斜靠在床上的男子。

兰子鸢：人家本来想看看你们两个大半夜的在屋子里究竟会做些什么的，这点好奇心都不给满足。

语声方落，小姑娘脑袋所在的完空间下方忽然一阵扭曲，似是被一颗石子惊起的水波般漾了开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水蓝色高腰襦裙的十七八岁女孩就亭亭玉立在空中。

只见她轻哼一声，直直的落在了床上，直接双膝一歪窝在了男子腿边，将秀气的下巴垫在他膝盖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摆了一副我就是不走就是要听的架势出来。

白衣男子摇摇头，无奈一笑，抬手止住了正要说什么的烟柠，伸手轻抚上女孩儿的秀发。

莫问仇无妨，她早晚要知道的，我知晓你不是鲁莽之人，今日如此慎重找我来究竟是何缘由，说吧。

烟柠闻言，表情一肃，目光微微一沉，眉宇间瞬间填了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老练。

她垂首沉吟一番，谨慎开口。

柳烟柠：这几日，各处都无甚大的动静，红叶山庄的庄主依旧不理世事，成日寻花问柳吃喝玩乐。但是越是此种人，你越需谨慎以待，被轻视者，往往才最是致命。

说到这里，她语声微微一顿，忍不住抬目望向床上那人，帷幕掩映下看不大真切他的表情。

莫问仇说下去。

柳烟柠：相比来说，栖风阁算是动作最大的，有与无忧城联姻的倾向。

莫问仇联姻？说清楚。

柳烟柠：栖风阁的阁主沈碧风，不知缘何爱上了无忧城的二城主苏怜卿。据悉，无忧城的现任城主韩越一直沉默，于此事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公然反对，无人知晓他在打什么算盘。

柳烟柠：若无忧城与栖风阁联姻，必然会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两家势力一旦合并，将直逼薄情馆，恐怕，三年后的盟主之位，要从这一阁一城中出了。

烟柠娓娓道出此事之时，一直在留意白衣男子的表情。

可惜她有点失望，隐在帷幕下的男子眉毛甚至都没挑一下。似是对此事毫不关心。

莫问仇还有么？

柳烟柠：当今武林四分，以薄情馆为首。武林盟主五年一大选，若无尘栖风联姻……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烟柠欲言又止，轻柔的目光直直落在男子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

男子轻抚小女孩秀发的手顿了顿，身子略微往前微微一欠。

整个人从帷幕的阴影中显露了出来。

剑眉，朗目。

明明是一张一眼望过去就能让女子移不动目光的脸，却给人一种平和安宁的感觉。

黑发高高束起，只在额际有两绺碎发将遮未遮的垂下，挡了几分眉目。他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似是说给烟柠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莫问仇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轻轻念了两遍，却不再继续往下说，转而问道。

莫问仇陨天神殿呢？

烟柠几不可查的微微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顺着转了话题。

柳烟柠：陨天神殿一直很沉寂，这段日子据说殿主武功练到瓶颈，正闭关准备突破。

柳烟柠：而我今日寻你前来，却是为了一个人。

莫问仇哦？什么人？

柳烟柠：一个前日来到万花楼的女子！

烟柠秀气的眉轻轻锁起，男子伸手轻拍了两下趴在自己膝上少女的背，少女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依旧乖乖的爬起来窝进床里面。

莫问仇哦？有何特别之处？

烟柠却垂了头，拿起小几上的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自己的秀发，只盯着自己拿着梳子的指尖。待她仔细想了一下，方才开口。

柳烟柠：三日前辰时许，正是万花楼一日之间最静谧时分，有龟奴来报，言一女子倒在门外。

柳烟柠：你晓得的，万花楼自创办伊始便不曾强迫任何女子入楼接客。便也不会去做那等强买强卖的勾当。

莫问仇恩。

男子微微一笑，靠上床楹。

烟柠暗暗舒了一口气，展颜一笑。

柳烟柠：左右也闲来无事，我便亲自出门看了一眼。嗯。。长相甚是温婉，想来楼中大多女子是及不上的。便吩咐了玲儿好生照看，待她醒转问明家乡住处，请她自便即可。

柳烟柠：奇异之处便是，玲儿交予我一方锦帕。

说着，从袖口掏出一方锦帕递过去。

素白的丝绣，帕子中心一枝简单的梅花，绣功精致，右下角红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

莫问仇雪绣，北国独有，你可是怀疑此人从无忧城而来？

烟柠轻轻点点头。

柳烟柠：且此女子苏醒之后，偏偏记不起任何自己的过往，甚至连名姓都说不出来，甚为棘手。而且……

柳烟柠：近日栖风阁才放出欲与无忧联姻的消息，无忧城便送一个失忆的女子来万花，想必这其中定有何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而且，可想必是冲你而来。

男子意味不明的望了一眼丝帕右下角的小字，轻轻一笑将丝帕揣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衣摆。

莫问仇失忆？这倒有趣了，既是冲我而来，岂能不奉陪一遭？无需太过担心，将她交予我，我自会处理。

他伸手取过衣架上搭的一条汗巾，半分也不温柔的搭上烟柠的秀发揉了一番，才笑道。

莫问仇春寒露重，才洗过头发便不要在外随意走动，留神感染了风寒。

烟柠正怔怔的任由那人揉乱自己的秀发，听闻这一声便晓得他要走了，笑着应了一声，待将汗巾从头上取下时，屋内果然只剩下那个窝在床里无聊的打哈欠甚没存在感的小丫头。

略有些无奈的笑笑，重新拿梳子将自己的头发理顺了，打开窗户让凉风拂进室内，窗外湖面上一潭寒星在水波中相映无言。

兰子鸢：别看了，早就走远了。

兰子鸢：说什么习惯了风月场所不想离开，说什么自己的路无需他为你负责。其实你就是喜欢爹亲。

床上如云的棉被中传出一个睡意浓浓的声音，不是质疑，只是肯定。

烟柠笑了笑，伸手揉揉被窝里的小脑袋。

柳烟柠：咦？难道我做的还不够明显？你竟此时才知晓？唔，还得谢谢你在大厅以无形水势助我。

兰子鸢：喜欢就追么，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成天在想些什么。以后记得要多讨好我啊，我会记得在爹亲面前多给你说好话的。

柳烟柠：管你吃管你住每月还例行发月银,这样算不算的讨好了嗯？

兰子鸢：唔。。勉强算是吧。。好吧，看在你对我挺好的份儿上支持你做我娘亲好了………

有轻云掩过下弦月，在潋滟的湖面上投下一层薄雾，水月无间。

剑影江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