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别

接下来的几天，韩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努力的打坐修炼，而是像个大姑娘般的躲进房间，这样一呆就是一整天，只是快到午后的时候才出门到山脚下转上一圈，带回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小野物。

入秋后的山村并没有太多的农活要干，婚礼所需的野物也准备差不多了，韩风留在山上的陷阱也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韩母很是奇怪原来那个犹如猴子般上蹿下跳，到处惹是生非，作诗炫耀的大儿子现在出奇的文静，通常一整天都不出门，更是大半天都不见言语一句。

“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韩父还是那样少言简语的评价。

不过，他们对于韩风的反常举动却并不意外，大半辈子的婚姻使他们能够很快达成共识，那就是大儿子是快结婚的人了，是时候收收性子了，这样挺好。

当然，韩风这样可是苦了他那帮天天跟着自己打猎的弟兄们，隔三差五就要吃上一顿野猪肘子的二胖，盯着房檐上仅存的两个肘子犯了愁，就俩可是挨不到疯子结婚的日子，他就代表众兄弟亲自拜访过闭门思过的韩风，隔着门好言相劝，苦苦哀求无果后，愤愤的表达了自己诚挚的意见：“见色忘友的家伙。”

不过，这个家伙流着哈喇子临走的时候，看着韩风家屋檐上那一排肘子还是挪不动脚，直到慈爱的韩母递过来一只山鸡，这事才算作罢。

韩母自不是小气之人，肘子可是婚礼大席的必备菜肴，少了或是不够自然会丢大面子的。

韩风也当然不是改了性子，也不是要给即将过门的媳妇留下什么好印象。上一次进山猎大物碰上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算是误打误撞，现在要是再进山，那就是自投罗网了。他可是不相信，自己得了这宝物，那群人能善罢甘休，按照他的所想，自是会守株待兔一番的。

当然，韩风也没有闲着，他要用这段时间好好熟悉神识的作用，另外就是配置疗伤的草药，得亏了原本就健硕的身体，也仅仅是数天后，原本红肿的地方便已是完好如初。

当他用神识去感应一墙之隔的俩双胞胎弟弟妹妹的时候，发现他们在玩斗草时，就如同抵近观察般清晰，当他想看看用神识去拨动那断掉的草杆时，却又是纹丝不动。

至于灶房内的陶碗内有几块肉，小白的房子前有几根骨头，现在的他都是一清二楚，即使是陶碗上细微的裂痕也难逃他的神识。

也就仅此而已，他原本还想感应下自家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在干嘛，不过失望的是，以他现在的境界，经过着几天的练习，也只是堪堪两丈多点距离而已，再远也就只是一片模糊不清。

就在韩李两家所定的入冬完婚的日子临近之时，镇上传来了令他忧心忡忡的消息。

“北齐王上发布了募兵戍边令，凡十五至二十的军户皆需领命即刻前往边城梵岭报到。”

突如而来的消息瞬间打乱了村里所有人的计划，原本祥和的小山村也变得肃穆起来。

……

村口的水井旁，和大多数村庄一样，历来都是各种消息的来源地。

同样，村口的李雪儿正坐在在自家门口的小马扎上，晒着午后的太阳，手中也不忘赶制着针线活。她平时很少出门，即使是在自家门口晒着太阳。

今天不同，因为一群女人正围绕在村口的水井旁面色凝重的窃窃私语。国家大事她们不懂，但募兵的消息无不牵动着她们的心，同样被牵动心的还有正在侧耳凝神偷听有关募兵消息的李雪儿。

“十年征战几人回”村口的黄先生一声叹息，瞬间点燃了女人们的担忧，掩面抹泪者不乏其人，哽咽叹息之声也不时传来，更有甚者鼻涕扯到了那千层底的布鞋上。

亲身经历过战争的男人们还是比较理智，但无非也是围坐一圈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气氛多少还是有些低沉，看着不远处那些手舞足蹈的少年，想想曾经的自己也何曾不像如今的他们一样。

“真正的男子汉，应该从军报国，杀敌立功，”得知募兵消息的潘家大勇甚是兴奋，此刻的他似乎成了村中少年们的领军人物，自我感觉良好发布了战前动员，高谈阔论间似乎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不过是个肥胖的不能再胖的将军。

相较于群情激愤的少年，在这样的情况下，韩风却能保持着少有的沉稳，虽然背对着李雪儿，但他的神识停留在李家姑娘雪儿身上没挪动过地方。现在的他对于神识的掌握已经熟练了很多，可不，现在就用在了自家那还没过门的媳妇身上。

“瘦点也很好看的啊，嗯，真美。”

“针脚也真细，不会是给我做新衣服的吧。”

“怎么看都好看，百看不厌啊！”

李雪儿每一个动作都在牵动着韩风的神识甚至是心神，陶醉间确发现李雪儿正有意无意的偷偷瞄着自己。

“嘿嘿，你还偷瞄我啊，看我不吓你。”

瞬间恢复本性的韩风猛地一个原地高跳回头，双手扯着眼角，撕大嘴巴，吐长了舌头对着李雪儿就是一个“哈~”。

“啊！”李雪儿瞬间被韩风的怪异模样惊了个花容失色、魂不守舍发出一声惊呼，打了一个激灵，食指指尖渗出一个晶莹的小血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大。

窃窃私语围成一圈的女人们，高谈阔论群情激昂的少年已经默不作声的男人们全都被韩风和李雪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看到心爱之人受到了伤害，韩风的表现也最终没令所有人失望。

他快步奔向了李雪儿，在雪儿惊恐的眼神下，握住了那只渗血的白嫩小手，身强体壮的韩风不费吹灰之力的掰开紧攥的食指，快速的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众人皆惊诧，不明就里的纷纷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正费力的吮吸着雪儿手指的韩风。

这次，空气似乎都静止了。

韩风再一次展示了什么是“脸皮厚，吃块肉”。

小兔乱撞的李雪儿已经记不清了她是怎么红着脸找地地缝的了，得亏自家还有门缝。在自家两个稚气未脱的弟弟拿着扫把和竹竿出门为她讨公道的时候，她已经躲在自己的闺房中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哭了半晌。

被自己两个小舅子吱哇乱叫着赶回家的韩风，毕竟小短腿赶不上大长腿。韩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飞快的奔回家，也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还破天荒了插上了门栓，任凭两个小家伙在自家的院子中叫嚣了半天也不开门，直到他们和自家那对龙凤胎玩起了竹马才敢出门，才嬉皮笑脸的给每个小家伙都塞了一块饴糖，方才让他们乐呵呵的给自家姐姐复命去了。

也就是这个插曲，让韩风和雪儿再次成了村里的议论对象，好在仅仅隔了一天，募兵的将官便来到村中。

韩风是一路看着他们进村的，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军官，鹰眉虎眼，头戴一顶熟钢圆盔，后系红缨;身披一副铁叶铠甲;腰系一条金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双肩一条红色披风，脚穿一双紫红牛皮跨靴，英气勃发，随从两个年轻的军官个个精神，还未进村，就下马来了，一路走着进村，无论年龄大小，见人就行礼，好生客气。

孩子们则一路尾随，蹦蹦跳跳，不像是征兵，倒是像迎接哪家姑娘婚嫁的郎君。这幅装扮无疑对孩子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韩风也想弄上一套，结婚那天穿上也甚是武威。不过，他也只是想想。

看到村长早早等在村口，那军官赶忙向前，抱拳单膝下跪，随行的两个年轻军官也纷纷下拜行礼。

“韩将军在上，朱缓这厢有礼了。”

村长姓韩，少年们都知道，是将军，少年们没听过。

“百户不必如此大礼，老朽已退居这深山多年，早已是乡野之人，快快请起请起。”村长声音不大，言语间也颇为儒雅。二人如同多见未见的老友般相互搀扶着来到村中祠堂，少许，祠堂上便徐徐飘来香火味道。

韩将军，韩风并不知道村长还是个将军，不光是他，村里的孩子们都不知道，只是知道村长叫韩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多年以后，当韩风再次返回这个小山村的时候，方才知道他们眼中的这个和蔼可亲的村长就是那个令天下军卒闻风丧当的“杀神韩鬼”，也是那个令天下谋士不敢直视的“天才韩诡”。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傍晚的时候，村中的祠堂前便点起了只有节日才挂的红灯笼，那两个年轻的军官也给他带来了正面刻有“梵岭丁”，背面刻着“韩风”字样的方形木牌。

只有巴掌大小，他听父辈们说过，这是戍边身份牌，有金、银、铜、铁、木等材质，标志着他们的官级高低，祠堂的供桌前就工整的摆着许多，不过他这块明显比较新，但木头的材质却不甚好。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块身份牌，韩风还是小心的将戍边牌放在胸前衣服的夹层中，并按照那两个年轻军官的要求在花名册自己的名字上按下手印。

“韩风兄弟，明日卯时钟鸣为号，村口集合，切记、切记。”那军官抱拳说道，腰间的铜牌被擦拭的锃亮，在灯光下有些晃眼。

募兵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好在木牌上的是韩锋，和自己在山洞中丢失的那个刻有“风”字短刀不同，不会很容易联想到自己，但想来也仅仅是音同字不同而已。

离村的时候，大多比较伤感，一身青衫的雪儿也泪眼婆娑的在送行的队伍中，她家的两个小舅子自是不用去戍边的，她是来送韩风的，即使韩风让她成为了村里的笑话。

韩风很庆幸自己的鲁莽并没有伤了雪儿的心，他现在只恨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的鲁莽，也不至于导致今日的募兵，更不至于拖后亦或是永不可能完成二人的婚礼。他自觉对不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更是对不起眼前之人，只是他现在却无从诉说，也无法道明。

雪儿双眼通红，递来她亲手缝制的短衫，针脚很密，看的出来，雪儿手很巧，心也很细，韩风哽咽了。

雪儿泪珠滑落面颊，轻声一句“等你回来”，韩风哭了，哭声虽小，但泪流满面。

也许只有军户才懂得戍边，也许只有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才知道十年征战的具体含义。

直到韩风一行少年，被募兵的将官吆喝着前往梵岭边城的时候，雪儿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本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直到韩风一行远远的离开，直到那一抹青色在村口的水井旁渐渐淡去，一切又似乎归于了平静，只有那簌簌的秋风更加肆无忌惮的吹。

同样的情形，在巨山脚下一个个围绕着土地和水源而建的军户村内不断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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