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楔子2

他叫瑜璟，从他仅存的琐碎记忆中，他感觉他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几百年前，他一觉醒来便忘记所有，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亦不知去往何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

世间虽有修仙者，但真正活过五百岁的少之又少。

随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老苍，又一个个死去，他成了另类。

只得不停的变换着地点，浑浑噩噩的活着。

但世间总有人能记得他曾存在过，或许他长的确实比一众凡人好看了许多。

比如几十年前，那谁谁家记忆惊人的小孙子，只一眼便认出他来。

这小子眼力劲不错，可惜仙术学的太差，长相太过俊俏，又男生女相，只恐会惹招来祸端。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便看到了那小子的魂魄在世间飘飞。

没错，他可以看到世间的魂，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如此神技。

起初，他很淡定，后来，便更淡定。

可当他看到那小子竟然是女魂时，让他不怎么淡定了片刻。

他思来想去约莫是女子当了男子养着。

地府勾魂鬼差将她带走时，他冲着“那小子”挥了挥手。

怎么着也是老熟人了，招呼一声是为礼节，这是他几百年来总结出来的。

“那小子”一怔，冲着他点了点头。

勾魂鬼差一怔，与他对视一眼，面带疑惑。

他出于礼貌冲着愣神的鬼差笑上一笑。

不曾想鬼差大惊失色，哆哆嗦嗦跪地冲着他扣头不止。

他不明缘由，干脆转身离去。

这使者如此这般热情，万一非要邀他去地府坐坐，他也不好拒绝，只是担心万一回不来就麻烦了。

“上仙留步！”

他刚走出几步，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让他止了脚步。

他回过身疑惑的看向“那小子”。

“上仙，我叫李清婉。”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生无缘用这名字活着，临终了，希望有人能够知道这名字，也算为自己活过片刻了。”

言罢，她冲着他微微弯了弯身，算作道谢，便转身跟着鬼差继续上路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十分孤寂，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的冲她背影喊一句：“李清婉，一路走好！”

她听后身形一顿，转而回身对着他一笑，而后连同鬼差一起消失了，可那一抹笑却在他脑海里再也无法抹消。

再次遇到“那小子”灵魂时，他已经做了她。

传闻轮回之内，一世为男一世为女，诚然骗我，这不就是个例外。

许是他实在太闲，又或是，这是他近几百年来，难得记住的几张脸之一，他很好奇她的今生会如何发展。

于是便隐了身形，如看话本故事一般，旁观了她的一生。

她这人生的剧本也不知谁写的，属实有些惨了。

自小家里重男轻女，爹不疼娘不爱，好在出落的不错，可惜不太自信。

虽有优质的男子前来求娶，却不敢嫁，反而嫁了个家庭不太富裕，长相也平庸之人。

好在夫君对她也算好，也知道努力奋斗。

几年的打拼为她赢得一份小家业。

正当她以为苦尽甘来时，夫君在外养了外室。

起初她是不知道的，也许她早有预感，所以近一年来才会郁郁寡欢。

某日她身体不适，让夫君带着四岁的女儿出去溜达溜达，不曾想她的夫君竟然带着孩子和外室一起去出门游逛了。

四岁的孩子不太懂事，虽然她那夫君满口交代好了不许说出去，无奈孩子太小藏不住事，回到家便跟她讲了。

她本就生病，气急攻心，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他看着不忍，偷偷施法使她舒服些。

小妾上了门，长相不及她美不说，体型壮硕堪比男子。

她不懂她的夫君为何寻个样样不如她的女子。

原来是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此后虽有孕，但都胎死腹中。

那外室长的屁股大腰又圆，符合嘴碎邻居口中的生儿子身形。

女子闹了也闹了，哭也哭了，她的夫君却两边忽悠着。

一年过去，她夫君对她越来越冷淡，满口怪她不如小妾体贴。

终于，她心死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住些时日。

本以为父母会体谅她的不易，不曾想，换来了一通谩骂，各种污言秽词脱口而出，还要把她撵回去，让她死也要死在婆家。

她给母亲采买了些许的金银首饰，这才住了下来。

不久后，她的夫君因与贪官勾结被牵连下了大牢，散尽家财方出了大狱。

外室在这时突然有孕，逼着她夫君休妻，接自己过门。

她夫君不肯，只肯养外室在外。

外室拿腹中孩子威胁，男子竟一包红花将小妾腹中孩子打落了。

小妾竟将这一切算在了不知情的女子头上，对女子拳打脚踢。

女子不堪受辱，割腕自尽，只是阳寿未尽，一番救治依旧活了下来。

外室眼见无法转正，孩子也没了，男人对自己也不再理睬，又没有银钱可拿，咬牙离开了。

她的夫君开始日日酗酒，酒伤身，终是害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男子开始对女子关怀备至起来。

只是女子早已心死，为了孩子苟且的活着。

由于心中郁结甚重，不久后便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女子临死前对男子道：“惟愿来世，永不相见。”

男子怎么样他再也没心情看下去，若这是话本，他只觉得狗血。

可这是现实，看的他心尖直颤。

女子死后，他掩去真容化名齐近礼继续在人间闲逛。

去了女子生前一直想去，而又无法到的远方。

接下来几十年，他没有再见到女子的转世，他想着，许是没了缘分。

他继续在这世间浑浑噩噩的活着。

某日，游走在山间，竟让他遇到了她前世夫君的转世。

没想到，她那前夫君今生竟休了仙，正在一个茅草房边，鼓捣着些花花草草。

那前夫君看到他很是惊讶。

他心有不解，他明明掩了真容，不过是普通凡人的模样而已，这人为何这般表情，虽有疑惑，但他并不愿搭理此人，不知为何缘故。

他想来也只总结三个字：不对眼！

他趁对方尚未注意，便想继续向前溜达。

可对方却发现了他，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他内心暗自翻着白眼，还是不想搭理他,装作没听见就要离开。

耐不住对方脸皮厚，非要拦住他，并给他解释，原来这结界凡人难以进入。

他自然不是凡人，但这没必要跟这前夫君说。

他虽不记得过去，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既不同于凡人也不同于普通的修仙者，他想他应该是个神或仙。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阶品，但想来不会太差。

基于前世的种种，他对眼前的男子越看越不顺眼，简单告别便要离去。

不料男子热情过头了，非要邀他上山，并将他引荐给了他的师傅。

原来，他的师傅热爱收集有缘人。

他想了想，实在无处可去，留下来倒也无妨。

遂，他口头上认了一个师傅，没有跪拜之礼，认得相当随意。

他来了一个月以后，才见到了他那出了远门才归来的二师兄。

不曾想，这二师兄内里的魂魄竟是那外室的，他惊的半天合不拢嘴，心道莫不是狗血剧情还没演完？

不知是不是他反应太过，面部表情有些许狰狞，那二师兄掩了面容，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又过了几天，那已经成了他四师兄的前夫君突然暴毙了。

他不由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躲着那前夫君了。

他正好很闲，又去看了个热闹。

前世因，今生果，诚不欺我也。

虽隔了一世，前夫君终究还是死在外室手里。

鬼差显然跟他很熟了，冲着他热情的打了招呼，方要离去，被他拦住。

“你可识得我？”他满怀期待的问道。

“小神职位低微，也仅有幸见过上仙几面。”

原来不认识他，有些微的失落。

山上的日子过得悠哉悠哉，转眼间七年过去。

某日他在清修，本就有些昏昏欲睡，无法集中。

一阵阵尖锐的猴叫声和少女焦急清脆的呼喊声更是让他没了定力。

他忽而想到凡人上不得山，这山上怎么会有小姑娘？

本着了明山收集缘分的传统，决心出去一探究竟。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再次遇见了“那小子”，不，是李清婉才对，她第二世的名字似乎叫七娘什么的，他记不甚清。

许久未见的老熟魂，让他倍感亲切，他摸了摸下巴，眼神转上一转，不由生出几分恶俗的逗趣之心。

一个小小的法术，变化出了几头小狼崽，吓得小姑娘仓惶逃跑。

看着她面容发白没了血色，小姑娘显然吓到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禽兽了。

举颇为不妥，遂收了法术。

小姑娘说要拜他为师，他怔了一怔，这打发打发悠长岁月的好点子，为何他早没有想到。

忽然觉得这送上门的徒儿，也不错。

何况，了明山相遇便是师徒的规矩，他也不好打破。

约莫是灵魂太过熟悉，让他总想逗她。

他故作为难状，说着要考究她。

只是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点子，便决定先将人带上山。

行至半山脚下时，忽的想起出门太急，屋内很是凌乱，不利于他的尊师形象。

于是乎，他干脆带小姑娘爬山上去。

行了一段路，他便留小姑娘自己爬。

而他先行一步上山，用了一个小法术，快速的将屋内洒扫收拾了一番。

看着光洁一新的院子，他满足的点了点头。

再返回去接小姑娘时，竟不见了身影。

他一口气寻到山脚下，仍旧没找到人，大失所望的又爬了上来。

他并没有放弃，想着约莫是她走错了路也说不定。

谁曾想，他那师傅召集众人集合，说有要事宣布。

他想着，说不定小姑娘也去看热闹了，遂也去大殿集合。

果不其然，来到大殿看到了小姑娘。

刚要热情的上去打个招呼！

他那便宜师傅突然宣布自己又又新收了一个徒儿，正是那小姑娘。

他他他——

他惊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气的话都说不成句了！

他的便宜师傅果真改不了相遇便收徒的毛病，连七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好好的徒儿送了人，他急的抓肝挠心。

但他并没有放弃，想方设法的将小姑娘忽悠到了他的院子。

他是这样想的，人到了他的地盘，自然就是他的徒儿了。

看着忙碌的“小徒儿”，他很是得意。

他问小姑娘叫什么，小姑娘说她没有名字，只记得姓文。

想来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名字起的多很随意，定是不好听，她才不说的。

他将第一世的名附上这一世的姓，唤做她文清婉。

小姑娘很喜欢，笑得很开心，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女魂的样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长大，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亦说不清。

或许，那心间不断滋生的，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就是人们口中的情愫吧！

只是他身份不明，来历不明，家中是否有家室亦不明，若他真是仙，仙凡有别，仅此一条便是拦在他俩之间最大阻碍。

他不敢再去靠近了！

所以，他想要离开了！

想去寻找他身份的线索，可是他又知道，几百年都没有影的事，怎么可能短时间就能寻到。

于是，几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去她的梦境里躺了几日。

在她的梦里，他看到艸槑已经死了。

她伤心难过，时常夜里哭醒。

他想办法改了她的梦，让她开心些。

终于，她慢慢走出了阴影，梦境缤纷多彩起来。

随着他出现在她梦境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便越是舍不得离开。

他若离去，她呢？

她该怎么办？

平淡过完此生，继续受这轮回之苦？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是否对他，也如他一般，难斩情丝呢？

无论她对他是何情感，他都不想再看她再受那般苦楚。

每每想起她的前世，他都会觉得心尖如针扎。

他咬了咬牙，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引她成仙吧！

他耗用了一半的仙体寿命，企望冲开身上封印，以解他身份之谜。

重塑仙体需要万年，耗尽仙体寿命，若有不慎，他再难位列仙班。

可这一切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知道的更多，能够在她成仙的路上有所帮助。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方才解开封印一角，虽未全部解封，好在他的记忆和法力至少恢复了一半。

只是关乎他的身份记忆，依旧被禁锢着，他只恍惚感觉到，他的仙位似乎与水有关。

他修养了些许时日，恢复了自己瑜璟的身份，拟造了齐近礼的尸体送到了明山下。

看着她难过，他心如刀绞。

可心中因她的在乎，又有一丝欣喜。

他幻化成师傅的模样将她揽在怀里，听着她甘愿为他走上那条成仙的路，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为你能不入轮回，我愿永不入仙班，做这世间闲散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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