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知错

“恶人先告状的东西！”那退回到自己身边的天玄宗弟子指着宋烨骂道，“山里跑出来的野东西，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血人肉才修出肉身，拜了仙尊做师傅就以为自己也是仙家弟子了？你看看你那一身的妖气，你简直呜呜呜——”

宋烨扭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眼见此人嘴也没个把关的，越说越带劲，他的师傅赶紧伸手把他的嘴捂住了，算是姑且把引战的话头掐住。得罪了那只虎妖事小，可那毕竟是仙尊的徒弟，怎么能当着师傅的面骂人家的徒弟不是个东西呢？岂不是无形中连仙尊也一块儿骂了？

宋烨于是睁大眼睛，摆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师傅，你看，他们就是这样骂徒儿的，徒儿也是一时气不过才——”

顾钰面色如常，语气亦如常平淡。他倒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修仙之人讲求平心静气，怎么为了这些事情动怒。你回去后还是在殿前修炼吧，要摒除心外杂念才是。”

宋烨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仿佛他的说辞十分不可置信，半天，他才说：“师傅，他们骂的可脏了！您……您这样的谪仙肯定是听不懂他们那些秽语……”

“宋烨。”顾钰仍是那幅平淡表情，“你来此世时也不过是孑然一身。你如要做仙家，又做了我的徒弟，从此以后更是不入尘世。所谓名誉财富，皆是身外之物。你却为了这些事情要与人大动干戈。”

宋烨的头深深低了下去，他说：“弟子知错。”但他很快的又说：“师傅是觉得弟子错了吗？”

顾钰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宋烨于是把头别到了一边去，不再说话。

顾钰看了一眼那被毁坏的酒楼，又看了一眼那边被打的很惨的三个天玄宗弟子，最后望着他身侧狼狈不堪的宋烨。他一拂袖子，一股温润的灵力便包裹了在场每个人。于是酒楼复原，那些刺眼的伤痕也都尽数复原了。

宋烨站在顾钰的斜后面，他望着自己身上迅速痊愈的伤痕，又看向那边的几个人。他们身上同样缠着他师傅温柔的治愈之咒，肌肤也是同样的一寸寸长出来。

顾钰于是便打算走了。可有一位天玄宗弟子又冲着宋烨喊起来：“喂，你师傅都说你错了，你怎么也不向我们几个赔礼道歉！”

宋烨没想理他们，低着头快步跟在顾钰后面而已。顾钰闻言却回头，困惑的望向了宋烨：“按他们的礼节，你该道歉么？”

宋烨于是大声说：“你们倒是说，我为了什么要道歉？”

“为了你是个心术不正的妖怪！”那人回道。

宋烨小心翼翼的望了顾钰一眼。顾钰说：“妖也好，人也罢，生来如此而已，有什么需要忏悔的？”

宋烨的面色又一下子缓和下来。趁着天玄宗还没人接顾钰的话，他先抢白：“师傅，徒儿错了，徒儿认罚，徒儿愿立刻去前殿领罚。”

顾钰点头。一时没有人再说什么，他便带着宋烨回观霞殿去了。

路上，宋烨又问：“师傅觉得人妖无别，那师傅又为什么怪我？”

顾钰皱起了眉头：“我说你不够清心寡欲，何时又怪你是妖了？”

宋烨说：“师傅是因为我是您的徒弟才怪我么？不管徒儿是人还是妖？”

顾钰说：“人也好，妖也罢，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宋烨说：“师傅是怪我学的不好，是么？”

顾钰愣了一下，随后说：“大抵是吧。”

宋烨低下了头，半路无言。到了观霞殿的门口，宋烨说：“师傅教我闭关吧，徒儿也学着清心，也学着师傅修行，徒儿定不辱师门的。”

顾钰说：“你愿意修行自然是好事。盘腿坐下吧，我教你感受天地灵气之法。”

梦境在二人的共同修行中戛然而止。顾钰再度从梦中醒来时，身旁已经有了宋烨的气息。

算是个好兆头吧，顾钰想，说明他的灵识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宋烨的气息从梦里直接蜿蜒进了现实，落在他脑中还真是额外的让人安心。

宋烨说：“师傅醒了？今儿又梦见什么了？”

顾钰说：“你现在还记得么？”

宋烨顿了一下：“……师傅说的是哪件事？”

顾钰说：“你记得的有很多件事么？”

宋烨沉默了。顾钰听见他走过去，揭开了香炉，扫了炉灰，又走过来，为他倒了茶水。

宋烨说：“师傅怎么还有闲心和我猜谜呢，师傅就直接说吧。”

顾钰说：“你从前觉得为妖很丢人么。”

宋烨没有立刻回答。他端着杯子凑过来，扶着顾钰，为顾钰喂了杯茶。

清冽的茶水顺着咽喉流入腹中。顾钰只是一块灵玉，这些外物进了他的身体之后只会被内化为他磅礴灵力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一种消化方式，但与一般人来说还是大不同了。

宋烨说：“用雪水冲开的新茶。师傅喜欢么？”

顾钰浅浅点头。他听见宋烨笑了：“师傅的口味倒不会随着记忆的改变而改变。”

顾钰说：“你还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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