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洧（中·上）

撷芳与敷华睡在长乐殿的偏内室，公主睡在正内室，蕉青、蘩稔与其他的小丫头们则睡在长乐宫中的内务监。撷芳安顿好公主，送走了小丫头们，便回来整理内室。地上散落着铜钱、簪花、手帕、玉镯子、耳坠子、佩玉、画轴……撷芳拾掇着，敷华则睁着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

她穿上月白绣鞋下了床，扶起书画缸，收卷着画轴。其中有一幅画，着色鲜丽，画面和谐，原来是一幅红莲锦鲤图。敷华看着看着不觉出了神，想起那日鸳沼湖，她被江天救起的情景。

撷芳见敷华下了床，忙让她回去歇息。

撷芳：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下来了，好生将养着，等大好了，有多少苦活累活做不得，哪里急这一会子！若再重了，怕是千日百日也不能彻底好的。

敷华：芳姐姐，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托了从前的宫奴，硬是把我卖了进来。既然来了，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便在这里长久地住下。刚吃的补药，很是有效，我现在浑身有的是力气，收拾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撷芳：华妹妹，你自己悠着点，可别逞能。

敷华：不逞能，我已经大好了。往日总是没精神，犯困打瞌睡，今儿吃了那许多滋补的药，竟一点也不困了。

撷芳：怕是小丫头们过来闹得，觉头都打过去了，所以不困。

敷华：芳姐姐，你看，我是真的好啦！

敷华说着便在地上胡乱蹦跳、压腿做起运动来。

撷芳笑着去拦她，却拦不住，果然力气大了不少。二人收拾好东西，便去了盥洗室。

盥洗室里此时并没有人，二人便分别在各自的木澡盆里泡起澡来。热水的蒸汽和玫瑰花瓣的香味氤氲在一处，敷华梳着叠云髻，露出螓首一样的额头。精巧的心字脸上，娟秀的蛾眉纤细修长，一双美目温柔多情，翘挺的鼻子如腻鹅脂，樱口点点，面颊红润，柔荑般的手扒着木澡盆，裸露出颀长的脖颈。

撷芳隔着水雾望去，那敷华却如云中仙子一般。

撷芳：华妹妹，如果王上肯纳后宫，以妹妹的姿容，定是可以封妃的。

敷华：芳姐姐，那群小丫头们取笑我，你也来取笑我。皮囊不过是爹妈给的，有的俏丽些，有的平素些，并没有什么要紧。况且，以容貌侍人，容老色衰又当如何自处？

撷芳是圆脸，身量也生得丰满匀称了些。眉如远山淡泊，眼若秋林清寒，绛唇微启，笑如春风。撷芳虽不及敷华艳丽，却别有一番雍容滋味。见敷华如是说，便笑了。

撷芳：想不到，妹妹有这般通透见识。比起那些庸脂俗粉，可是清新脱俗了许多。寻常人家，养了女儿，必思量着嫁与富贵人家，如能攀扯上皇亲贵胄，便是几世几代修来的福分。送到朱门、王城，却不知，朱门妻妾成群，王城长门冷落。

敷华：芳姐姐，我已经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恨，我还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无论结局如何，人生本是爱恨无常，只是万事都要自己做得了主才好。

撷芳：华妹妹，你有这样的心思，怕是这王城未必拘得住你呢！

敷华：怎么拘不住？一张床，我躺了那许多时日呢！芳姐姐，你有何打算？

撷芳：既来之则安之。我父母早亡，被先王后收养，那时先王后还是金罍国的公主。我渐渐长大，公主的开心与不开心，我都看在眼里。后来，她要嫁给王上了，我知道她心里并不愿意，我劝她不要答应。可是，在王上与金罍王谈了许久的之后，金罍王不知与公主说了什么，她便决定义无反顾地到北海国去。

撷芳：我跟着公主来到这里，公主伤心垂泪，又不能让王上与其他人看见。她一心的悲苦，却装作清冷孤傲的样子。公主对我有恩，现在公主殁了，留下了小公主，我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敷华睁大了眼睛，原来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只是传说罢了！先王后的苦痛，此刻都带走了，只剩下王上与小公主的天伦之乐，芳姐姐与小公主的主仆之情。敷华叹息着，不禁流下泪来。

二人洗漱完毕，回到内室，撷芳特意去看了一眼长乐公主，她睡得正酣。等撷芳回到内室，发现敷华不在内室，却在院子里乱跳乱蹦乱跑。

撷芳：这是补药吃多了，这一夜她恐怕都不得安睡了。

撷芳睡下，敷华仍在外面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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