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子从珍珠梅间折取了一枝,便匆匆忙忙出了西便门,却不回元亨殿,直往长乐宫正门行来。正门处蕉青与蘩稔依旧守在那里,蕉青与蘩稔说这话,听得不太真切,大概说公主和撷芳已经往元亨殿去了。
小木子:青姐姐、稔姐姐安好!
小木子走近了行礼道。
蕉青:怎么又来了,还拿着花儿?我看看,这花儿但是精巧,只是瓣又轻,朵又小,颜色又素淡,香味又不浓烈,也不知是哪个山坡草窠出来的野东西,虽然开得用心又繁茂,怕是也上不得什么大排面。
蕉青一脸嫌弃地挖苦道。小木子不作声,脸上却有些难堪。
蘩稔:各花入各眼,小木子,你既然喜欢珍珠梅,它便是最好看的。青姐姐素来喜欢大红牡丹和芍药,自然看它不起眼,你也别放在心上。公主和芳姐姐已经去复命了,你又来是有什么事嘱咐吗?
小木子:没有什么事。只是,只是……
小木子红着脸,说话吞吐起来。
小木子:只是,也没什么好送稔姐姐的,这个是刚采的,稔姐姐留着插瓶吧。
说着把花枝往蘩稔手里一塞便跑走了。
蘩稔:这?
蘩稔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蕉青:稔妹妹,人家都说桃花运,你这是霉运?
蘩稔拿着花枝,望着小木子的背影,心里说,这个小奴倒有趣,我送他一支珠花做耍,他却特意折了这花枝与我插瓶。蘩稔心头流过一股暖流,也许与人为善者人亦善待之吧。蘩稔并没有听见蕉青的话,转身进了左套间的内室,将花枝插在青瓷中。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如千峰翠色的青瓷瓶,与这山中高士、林下美人的珍珠梅,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蘩稔:青姐姐方才说什么,我竟没有听见。
蕉青:没什么。那个小奴怎么突然折花给你?
蘩稔:可能是,我把他引进殿里,他送枝花作谢吧。
蘩稔担心节外生枝,并没有爸送小木子珠花的事告诉蕉青。蕉青这个人不坏,只是太重银钱和权势,有喜欢玩笑和恶作剧。她怕会无中生有,传出什么闲话来。
敷华见公主与撷芳出门,便从有套间的后门出去,向园子里寻来。一路上芳草鲜花,蜂飞蝶舞,鹊啼莺歌,碧树映台阁,红花衬堂轩,青山秀水,一派夏日风光。
距雨霖轩不远处,果然看见江天坐在一简陋的竹篾亭子里,那亭像是临时搭建的。亭子里还有一人,却不像宫人模样。与江天附耳说着什么,江天面色凝重。随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钱摊在石桌上与了江天。江天并不推脱,只点头便袖了那银钱。那人作辞离去,江天便看起桌上的图纸来。
敷华好奇,跟踪那人,在左便门处,有人等在那里。那人精神矍铄,虽着便服,然服饰讲究,并非平常之人。那奴仆见了礼,并以大人相称。亦附耳说了几句话,方各自离开。
敷华一惊,江哥哥原来与前朝有勾结。这是王上最不能容忍之事,一旦败露,便是水厅伺候了。他莫不是贪图银钱?他莫不是贪图权势?敷华左猜右猜,越想越心忧如焚。
“敷姑娘,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敷华正思忖着不想突然有人说话,唬得她一跳。
敷华:谁?
敷华转身,却是那黑衣人。与江天差不多身量,裹着玄色幞头,一身青缎盘花缂丝襕袍,皂靴,腰间佩有鎏金嵌宝赤霄剑。面色沉凝,不苟言笑,脸部线条如刀刻一般。两道眉峭拔如峻岭,一双眼凄寒似深潭,唇峰凌厉如劲弩。长臂大手,虎背狮腰,一身桀骜。
这是第三次见到黑衣人了,敷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人与江天不同,没有半点柔美姿容,刚正不阿,他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到一种钢铁般强硬、坚定的态度。
敷华:你是谁?
暗夜:敷姑娘,你最好不要知道,除非……
敷华:除非我嫌活得太久。那么,我告诉你,我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暗夜:敷姑娘,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敷华:你也是一样!
敷华眼神坚毅,锋芒毕露,暗影将军感到一阵凉意。这个女子,出身并不高贵,也没有多好的家教,却能够如此不卑不亢地立在他面前,对此,他倒是十分感兴趣。
暗夜:你的耐心耗尽了,又能把我怎样呢?
敷华没有说话,一个闪步绕到黑衣人身后,她的珊瑚钗已经逼近黑衣人的后颈。
暗夜:很快的脚步,你不会武功,却能行步如流云,实在难得。
敷华:我从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或许我不会武功,但不代表我记不住招式。你只能从身后捂住我的口一次,这一次是回敬你的。
暗夜:我真是怕极了!我告诉你,我叫暗夜。
说完,暗夜回转身反将敷华控制了,她在暗夜的臂弯里,那支钗正抵在她的颌下。
暗夜:你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你会在不同的地方一直跌倒!
敷华:你!
暗夜:学艺不精就莫要怨天尤人。
敷华: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暗夜:敷姑娘在这做什么,我便在这做什么。那么,敷姑娘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敷华:我……我闲逛罢了!
暗夜放下手臂,在敷华身旁踱起了步子。
暗夜:我和这支钗十分有缘。
说着,暗夜便把钗揣在怀里。
敷华:你,简直是强盗!这个还你,钗还我!
敷华把绢帕递与暗夜。
暗夜:你用过的帕子,怎好还我?!自己留着便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是不稀罕的!
暗夜说得很轻松,却留心观察着敷华的一举一动。敷华穿得素雅许多,松石绿槐叶印花小衣,陶土红月季印花长裙,腰间绛红色飘带,项上赭石丝绳缀多面不规则石榴石,枣红口脂,蛾翅眉,眼汪秋水,鼻腻凝脂,单螺髻,簪以玫瑰红绢花,耳上亦是石榴石耳坠。
敷华无法,只得又收了帕子。不管怎样,帕子是无辜的,反正是无主的东西。她想。
暗夜敷华收了帕子,便一个飞身不知何处去了。
敷华:我的……钗……钗……
不待她说完,人已经没了踪影。敷华怨怒满怀,方想起要去找江天问个明白。回到竹亭时,那里已经人去亭空。
敷华走过开满锦带花的小路,经过猬实花遮掩的小桥,糯米条花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又行了一段路,路的两旁尽是绣球花,浅绿色、淡红色、蓝紫色,花色变化不居。
不知怎么又来到鸳沼湖,那里的荷花已然开放,被硕大圆润的荷叶衬着,煞是好看。如霞彩的红莲,如仙袂的白莲,如微醺的红边白莲,更有沃若如牡丹盛放者,如彩蝶飞舞者,个个出水临风。这湖上也新添了曲折的桥栏,呈现出曲院风荷的景致。水面上又点缀些睡莲,橘红、紫色、白色、淡黄、浅橙,色彩缤纷。这时,一对鸳鸯游来,更有金红色的锦鲤嬉游莲间。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弦,让她有些怅怅的。抬头间,却看见江天从曲栏的一头向她走来。
他一身白衣,锦绣衣领与袖口,淡蓝色腰带,白靴。高高的发冠,长长的发带,环佩琤琮,手握折扇。还是那个男子,敷华眉间心上惦念的风流俊逸的男子。
敷华:你怎么在这里?
江天:从你过了小桥我就跟着你,直到这里才追上。
敷华:跟着我做什么?
江天:看看你怱怱忙忙地去哪里。
敷华:今儿小木子来说你在园中,我便来寻你。却看见,你正与人交易。
江天:交易?哦,在竹亭是吧?
敷华:嗯。
江天:华妹妹,我认为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不管我们怎样,但是这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敷华: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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