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年舞会（上）

时隔二十年，格莱蒂斯再次回到了她的国家。

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等位于市中心的钟楼指针的时针完全指向十二点，才是她被诅咒的第二十个年头，也是被诅咒的十九年六个月零六天。四舍五入，大概也能算作是二十年。

这两天内，恢复了人形的她爬上了王宫城堡内最高的高楼，俯瞰了尔缇斯的全貌。她离开的这二十年，尔缇斯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比如城市的范围扩大了，集市换了地方，街道的布局有一些改动，人口增加了好几万。

很难说，如果当初父王母后选择将茉伊拉嫁给南国王子，让自己继承王位，这对生活在这个国家中的人来说会有什么不同。到最后，会产生巨大变动的，只有两位少女的人生。如今，一位成为现任的女王，一位消失在历史中。

那么，早已经被默认死亡的自己，回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随着掌握的魔法越发熟练，她偶尔也能像这样变回原本的人类模样，一开始总会有龙族的特征，但现在越来越精通后，所变化出的模样与她二十年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美丽。

任凭一个熟悉她的人见了，都会词穷地赞美一句“哦，天呐”。

只可惜，熟悉她的人都成为了过去，如果没有拿着她的画像进行缅怀，谁又能知道她是谁呢。

今早，她留下一张纸条，邀请巫师在宴会上跳舞。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并不符合平日里她的作风，不过，巫师也不一定会看到这张纸条。毕竟，从那天下午他生气地离开她的视线后，他就没再回到房间，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王宫的宴会总是很无聊，她拿了一杯葡萄酒坐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等到舞会开场，她已经半醉了。优雅修长的天鹅颈垂下，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从银色的发丝间露出，如一闪一闪的星星。她面色微醺，面上透出薄薄的粉色，嘴上红润的唇色因品酒而晕染开了些，露肩的一字领礼服衬得她清纯中透出些微的性感。这件白色的礼服是她个人的收藏，二十年的时间，她总不至于一点私人财产都没有，只是没想到还真有穿上身的一天。

她不知自己在无意间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也不知周围有不少人好奇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摇晃着手中装着葡萄酒的酒杯，觉得紫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看起来很像那个人的眼眸。

请来的乐队演奏的乐曲真是数百次不变，悠扬的乐曲《春之声》听上这么多遍，就算没有舞伴，她闭着眼睛都能完整地跳完。久等不来人，她也没有待下去的兴趣，便放下酒杯准备离开。

一名一直注视着她的贵族男子走了过来，这时乐曲即将奏起，众人纷纷走向自己的舞伴。

“不知是否有幸邀请您。”贵族男子向她伸出手。

邀请巫师跳舞本就是一时兴起，对方不来她也接受，或者说完全在意料之中。本想着有人邀请她的话，他就跳，但她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想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跳。她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只愣了一会儿，嘴角便扬起清甜的笑容，抬起了手。

“不可以呦，这位大小姐已经与我约好了。”从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那人将她轻轻往自己这边一带，便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往舞池中央。

只留下贵族男子呆愣地站在原地。

她诧异地抬起头，对上巫师含笑的双眸，那双眼睛在今晚就像是她喝到的那杯葡萄酒，只望一眼便醉了。

“你来了呀。”她淡笑着道，像是等了很久一般。

却已很满足。

“格莱蒂斯。”

乐声在此时响起，衬托之下，巫师的声音此时显出难得的温柔。

他今日与平时不太一样，以往凌乱的黑色短发此时都一丝不苟地往后梳去，光洁的前额不免有几缕碎发。那双茶色的眼睛却是完全露了出来，在灯光下闪耀着碎宝石般的光芒，连巫师这张平时看惯了的脸也跟着顺眼起来。他身上自然穿的也不是巫师袍，而是剪裁得当的晚礼服，交叉的领结中央别着一颗天蓝色的宝石。晚礼服是黑色挺括的面料，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指尖摸上去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格莱蒂斯用半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惊讶，明明熟稔于心的舞步却带上莫名的慌乱。

“本来是不想来。”

巫师话音未落，光滑的鞋面就被格莱蒂斯踩了一脚，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变深，清楚地看见格莱蒂斯脸上一闪而逝的窘迫，便接着故意地道：“但一想殿下你毕竟年近半百，要是没人找你跳，在舞会上出丑的话，那真的是太可怜了。”

谁年近半百呀！

格莱蒂斯蓦地仰头，左侧的银发滑落至白皙的肩头后，她故作不悦地瞪大那双青蓝的双眸：“谁要你的同情，如果不是你打岔，我就能与年轻又帅气的贵族少爷跳舞了，到时候孤零零站在舞池中央的，只有你。”

比天空的蓝要绿一点，比草原的绿要蓝一点，只有广阔而清澈的湖水能与她泛着光芒的眼眸相提并论。

巫师注视着她的双眼，明显感觉到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与话语完全不同的喜悦，勾唇一笑后微微压低身体轻声揶揄：“是么，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跳舞还踩到了舞伴的脚。”

格莱蒂斯的眼睫颤了颤，羽睫轻垂，头也跟着向右侧去，很小声地说：“唔，不是故意的。”随即，狡猾地眨眨眼，抬起脚再一次去踩巫师的脚。

巫师早就预料到一般错开了脚步，让格莱蒂斯踩了个空，高跟鞋一滑，她半个身体的重量压上了巫师的手臂。这一下舞步没踩上节拍，格莱蒂斯连忙调整过来，巫师也与她配合得相得益彰，没有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又踩，这就是你对待舞伴的态度？”

格莱蒂斯抿了抿唇，冲动之后才觉得有一丝不好意思，毕竟刚才的举动实在幼稚，不过更多的是意外：“你居然会跳舞？”而且跳得还不错。

即使相处了这么久，巫师还是有很多秘密等待她去发掘，毕竟他活了那么久，与只拥有有限生命的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在今晚，她想忘记这个事实。

“我以前看过狼人跳沃尔塔，之后了解跳舞是贵族社交的重要手段后，也去学过不同的舞蹈。”巫师顿了顿，“不过华尔兹倒是第一次跳。”

他今晚兴致也不错，舞步跳得丝毫不差，完全看不出平时懒散得没骨头的模样。他低下头，借着舞步一瞬间贴近格莱蒂斯，在她的耳畔留下这么一句分明是讨打的话：“哎呀，刚才踩了我的脚还没有道歉呢。看来，再优秀的公主也会变野蛮，连道歉都不会。”

格莱蒂斯的脸庞比刚才更红了，身体温度升高，酒气也跟着上涌，平时的她听了这话怕是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此时却很是激动地反驳：“谁野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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