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驹过隙（上）

接下来的时光，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一般。格莱蒂斯往往一坐下来，一天就过去了，她稍一个转身去看另一个女主角，黑夜就变成了白天。梦境里的时间概念和现实不太一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莉拉和莉莉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好，越来越像普通的母子。莉莉还给莉拉做了一个暖手的手笼，不过其实是捡到的，她洗干净后晒干，又缝补了破损的部分，就像新的一样。

莉莉自然指的是小女孩，临时的平房里住着其他一起做事的逃难妇女，部分带着孩子，当她们闲暇时，总会聊一些话题，这时候肯定需要先自我介绍一下。

莉莉，就是莉拉给装作哑巴的圣女取的名字。

大概是出于对莉莉身为哑巴的同情，大家对她分外照顾，即使她不会说话，也时常拉着她做些什么，或者将她当做倾诉的对象。虽然莉莉并不能说话，但是每个人在向她倾诉之后，都会感到一股轻松的感觉。当她们注视着莉莉的清澈双眸时，总有一种身心被净化的感觉，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仿佛能抚平内心的伤痛与忧虑，比圣教给予的言语安慰更能让她们获得内心的平静。

偶尔，格莱蒂斯发现，莉莉会露出类似双眸放空，目光没有焦点，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偶一般的神情。那样的目光，让她这个明明知道这些都是梦里景象的人都忍不住想陪在她身边，抱抱她。

格莱蒂斯是这么想的，于是也这样做了。

与上次被排斥一般电了一下不一样，这一次，她就像搂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样，完全抱住了莉莉。

那一瞬间仿佛有温暖的光笼罩着她，她的眼前又闪过几个画面。

身着一模一样洁白衣物的数十名少女，每天排满的课程，最后只剩下年幼的圣女一人上课。其他孩子与她背道而行，擦肩的那刹那，向她行礼的同时，目光中更多的是艳羡或嫉妒。

和莉莉在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这里，每个孩子都亲亲热热地与她交谈，她与其他人交流的隔阂仿佛不存在。

即使她并不能开口说话。

在圣教中，她却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教义要她悲悯世人，她便悲悯世人，孩子们羡慕又惧怕她，身份地位的悬殊使她们无法交谈。于是她孤独，寂寞，却高高在上。

格莱蒂斯明白了，为什么莉莉偶尔会露出空洞又寂寞的神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魔女莉拉的伤已经快痊愈。临时营地收容的人越来越多，莉拉也终于展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冬季发放的食物少，有几次都引起了骚乱，赶出去了不少闹事的人，莉拉总是能趁乱多抢先食物出来，等士兵来维护秩序时，她早已逃之夭夭，将食物分给了其他人。

同一片屋檐下的大妈大婶很奇怪，她如此细胳膊细腿，是怎么抢赢那些大老爷们的？

“虽然我没经历过瘟疫，但我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事，在年幼的时候，我曾踩中陷阱，差点被野兽吃了哦。”她说。

大妈大婶：“那后来呢？”

“被路过的猎户救了。”

“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哈哈，”她笑了笑，笑容后隐藏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这是自然，我免费给他做了好久的家务呢。”

听了她幽默的话语，大家一起笑起来，只有莉莉默默看着她的脸，没有笑。

格莱蒂斯：原来魔女也被巫师奴役过呀……

时值年前的最后一天，瘟疫已经逐步得到控制，过不了几天，教会人员就会从这里撤走。

莉莉仰躺在生活了两个月的破旧平房的木板上，和莉拉背对着躺在同一条打满补丁的被子里。那双碧绿的眼睛，此时正盛放着美丽的星河，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睡前都会去看她头顶正上方露出的那一小块天空。

“还不睡吗？”

向来很快就睡着的莉拉翻了个身，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从被子下揽过她的胸口。

“莉莉，”她继续说，语气却和平时很不相同，“你真的觉得，我没看出你是谁吗……圣教的圣女？”

此话一出，女孩身形一僵，旁观的格莱蒂斯一愣之后，眼中冒出浓浓的好奇。

既然如此，魔女为何此时才揭穿她呢？

“你当时被我捡到时穿的破衣服，就是你与我交手时穿在盔甲里的衣服，我又不眼瞎，当然能认得出来。”莉拉说得直白，但声音却控制在两人能听到的程度，是近乎气音的耳语，也不知道此时的圣女是听清了话，还是只觉得耳朵痒。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但我还是觉得，比起身着盔甲硬邦邦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模样的你更好。”莉拉的语气很轻松，她说话的同时垂眼去看女孩，不过从她的角度大概只能看到对方可爱的发旋和小小的鼻尖。

她揽过女孩胸口的手在拂过女孩的手臂后，摸上了对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颊。

“我要先走一步了，可爱的孩子。”捏了捏圣女柔嫩的脸颊，莉拉愉悦地笑着说，“我知道圣教迟早会找到这里来，但即使你们绑再多的魔女上火刑架，都不可能抑制瘟疫。这场瘟疫是你们人类自己的杰作，污浊之物正在城市中蔓延，世间需要一场清洗。我已经恢复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即使这样也想来抓我的话，那你们就试试吧。”

说到最后一句，对方的语调从肆意飞扬的魔女变回了温柔的母亲。

“睡吧，我的孩子。”

身上的束缚一松，女孩的掌心凝聚出一团白色的光，立刻反手去抓身边，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愣了一会儿之后，她握紧的手又松开，掌心向下感受着残留的温度。她闭上眼睛，身体蜷缩成一团。

眼前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格莱蒂斯抬手挡住眼睛，脚下的土地蓦地一块块碎开，失重的感觉传来，脚下浓黑的液体顿时浸没了她。

“啊！”

才尖叫出声，她的脸上就挨了扎扎实实的一巴掌，制止了她继续制造一点都不优美的女高音。脸上传来的感觉，疼倒是不疼，触感还相当的富有弹性，她睁开眼睛，发现一只毛发油亮的黑猫正坐在她的胸口，居高临下的眼神就像是俯瞰臣民的女王。

还是一只异瞳的黑猫。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呢，奇怪的孩子。”黑猫开口，是在梦境听过无数次的嗓音，带着蛊惑般的沙哑性感，“你的身体明明很孱弱，没有使用魔法的天赋，却蕴含着强大到可怕的魔力。”

说着，黑猫亮出爪子，挑出格莱蒂斯衣领下藏着的金色项链，眯着眼确定地道：“这是巫师打造的吧，呐，巫师是你的什么人？”

“看来你就是魔女莉拉。”格莱蒂斯喘了一口粗气，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她胸口的黑猫的实际重量并不像它娇小的体型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没错，是他让我跟着他到荆棘城堡来唤醒你的。”

“他已经完成了我拜托的事情么，不过，为何与我的梦境产生共鸣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呀。”黑猫抬起爪子舔了舔，斜睨着格莱蒂斯，“你是谁，巫师新收的女仆吗？”

不过巫师不可能把那么贵重的金项链给一个奴仆吧，但她也完全不能想象，巫师有一天能情窦初开的样子。

“女仆？”跟在巫师身边的人就只有这一个身份可以选择了吗？

格莱蒂斯忍耐翻白眼的冲动：“我叫做格莱蒂斯，是照顾巫师生活起居的人。”

虽然“照顾”两个字水分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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