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第十三章 父母爱子

萧元漪进屋的时候，程少商还在看书。她似乎生来便不是读书的这块料，对这些圣贤之言并不感兴趣，反而好奇着 ‘楼为何能建那么高，车为何行那么远，地里为何能种庄稼’。

她并不想成为一辈子被困在后宅之中的深宅妇人，她想走出去，去看一看这世道的真实模样。

程少商近日也学了不少规矩，见萧元漪来了，乖顺的向她问安。见萧元漪应了，她便要坐回去，继续读书。

“先别读书了，过来让我瞧瞧。”萧元漪唤她道。

萧元漪手里拿了一把尺子，程少商见了害怕，小心翼翼地瞧她：“我近日都很安分，没有闯祸，阿母莫非是拿着戒尺来瞧我有没有认真读书的？若我学得不认真，阿母是不是就要打我了？”

“你若是听话懂事，阿母如何会打你？”等程少商走近，萧元漪拉过她的手腕，又让青苁多点了几盏烛火，这才给程少商仔细地量着尺寸。

程少商接着烛火去瞧她的神色，只见萧元漪素来冷硬的面容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也显得有些温柔。也许是此刻的气氛实在太好，早已封闭起来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动容起来。她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听着萧元漪的指示张开双臂，再放下双臂。萧元漪始终很认真地在为她测尺寸，她呆呆地问道：“阿母是要为我做衣裳吗？”

“你已到了及笄之年，女娘家多做些衣裳才是常事。”萧元漪只是专心记下了程少商的尺寸，并未多说什么。

“那妙妙呢？阿母给她做了吗？”程少商继续道。

“妙妙自幼在我膝下长大，她的尺寸我自然记得。”说完，不待程少商失落，萧元漪继续道，“你喜欢吃蟹粉酥，是不是？”

程少商一怔：“阿母如何知道的？”

“从前既不在你身边，我自然不知道。可如今已然回来了，只要肯留意，便总会知道的。”萧元漪三言两句便解释清楚了，“你用膳时就这道菜用得最多。”

见程少商还在发愣，萧元漪收了尺子，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陈述着事实：“妙妙长在我膝下，我自然对她更了解些。可你我母女二人总还有时光相处的，我会了解妙妙，也自然会了解你。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哄你，可你和妙妙都是我的女儿，我总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这大抵是萧元漪能说出的最软和的话语了。她并不是要为自己申辩什么，只是将所有的事实平铺直叙地展示在程少商面前。虽然是她们二人的母亲，可萧元漪确实是更了解程今朝一些，可那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与程今朝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并不代表着她不在意程少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为人父母者，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辈子安康无虞。

“我走了，你将烛火熄了便睡吧，今夜就先不要读书了。”萧元漪看了燃着的蜡烛一眼，“日后读书的时候多添些蜡烛，对眼睛好，尤其是晚上。”

就在萧元漪将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程少商忽然道：“既然阿母心里也念着我，那为何当初要将我抛下？我自知不是男嗣，比不得三兄，可十五年来阿母对我不管不顾，阿母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可知我这十五年来，无数次差点没了命？”

“你看妙妙如何？她是自幼在我身边长大的，你觉得她如何？”萧元漪道。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是程少商的心里话，是她对程今朝所有的印象的总结。她是真心觉得程今朝在父母身边长大，真的过得很幸福。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刻可以活下来，我也一样。”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萧元漪的眼眶中含着热泪，“她七岁那年，敌方探子潜入营帐，绑走了她，想用她来威胁我和你阿父。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日，所以我教她，若有这样深陷敌手的一日，一定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若是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为了家国大义，阿父阿母不能救她，请她为了天下大义，自戕。”

程少商大惊失色：“阿母竟劝妙妙自戕？”她不可置信道，“她那时只有七岁！”

“不自戕又能怎么办？难道要你阿父和我抛下保家卫国的将士，辜负天下的黎民百姓，去救她吗？那我们又怎么对得起陛下，怎么对得起百姓？”萧元漪神色坚毅，缓缓吐出了八个字，“身负皇恩，不敢相忘。”

身负皇恩，不敢相忘。

他们为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让他们辜负天下大义。

“最后，她自己逃了出去。等你阿父带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都是伤痕，手腕上遍布咬痕。山穷水尽之时，为了活下去，她咬破了手腕，喝自己的血，只为了活下去。她做到了我对她的要求，可我至今仍然不敢去想，如果换做是你，一个近十岁的，已经可以议亲的女孩子，若是落入敌寇手中，会怎么样……”虽然这么想很不对，但萧元漪仍然觉得，哪怕是自戕，也胜过在敌寇手中受辱。

“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活得艰难，女子尤其如此。”萧元漪见过衣不蔽体凄惨死去的良家妇女，也见过不堪受辱毅然引刀自尽的烈性女子，但她始终无法释怀那样惨烈的景象。也许将程少商留在家里，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至少都城是最后的防线，程少商在这都城之中，乱世的战火烧不到她，而程少商也永远不会死在她的前面。

只要如同萧元漪一般的保家卫国之士一日没有全部战死在沙场之上，程少商这样身居后方的人就一日不会沦落至刀枪战火之中。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世上之事总是难得圆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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