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第六十四章 百废待兴

稍作休整之后，车队继续启程前往骅县。

随着车辙从血水中碾过，城门缓缓洞开，映入众人眼帘的却是满目的疮痍，断壁残垣笼罩在野火之中，抱着死去的至亲嚎啕大哭的黎庶与遍地躺着的尸体，这一幕幕，触目惊心。

叛将樊昌攻入骅县，骅县县令程老以身殉国，全家尽数为国捐躯，唯剩了一个小孙女囡囡，如今却身受重伤，在医馆救治，谁也不知道，这个年幼的女孩，什么时候便会被阎王夺去生命。

县衙大院伫立在长街尽头，门前房顶的白色魂幡，彻底坐实程老县令携同子孙殉城。这场变故使得乡里百姓死伤惨重，乌云之下层层悲凉，马车行过骅县的街道，坐在马车中的程少商情不自禁地攥紧了程今朝的手，一时竟不能说出半个字来。

程止昔年与程老县令有旧，如今听闻故人惨死，一时间，自然不能接受，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见任何人，更是水米不沾。桑舜华宽慰无果，只能又将饭食端了出来，待她一出来，程家姊妹俩急忙迎上去：“三叔父如何了？”

桑舜华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自责，说，若非他耽误了这些时候，也不会留程老县令一人拒敌。”她叹惋道，“程老县令与你三叔父一见如故、情同父子，这一路上，你三叔父还与我说，要带些都城中的吃食给老县令尝尝鲜，谁知……竟是从此天人永隔。”

“程老县令已是花甲之年，为何还要自己出城遇险？让守城的将士们去不行吗？”程少商问道，“再者，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即便如此，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他的。”

“圣上是不会怪罪，可骅县的百姓们都看着呢，若无这份全家就义迎敌的志气，又有何面目做这一城父母官？”桑舜华摇摇头，她一手扶住程少商的肩膀，“生逢乱世，有能者当仁不让。当日出征，你阿父阿母也是如此义无反顾地前往孤城。”

“阿姊，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要舍弃小家而保护大家的。”这些年跟着程始萧元漪夫妇南征北战，程今朝所见过的人间惨剧绝对算不上少，其中亦不乏比骅县更为凄惨者，更有甚者，待大军入城时，城中早已被洗劫一空，整个城都空荡荡的，连一个活着的人都看不到，遍地都是尸首，有些人，甚至连个全尸都得不到。

“妙妙说的不错。”桑舜华一手揽住一个侄女，对着她们谆谆教导道，“嫋嫋，妙妙，你们要记住，生逢乱世，人命当如草芥，护一人为自身，护住万人才是天下。”若人人都只顾自己的生死，那这天下，才是真的完了。

“三叔母，我想去见见三叔父。”程今朝微微抬起头，语气坚定。此刻的骅县正值百废待兴之际，程老县令英勇就义，无论大事小事都需要程止这个县丞来处理，他们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

无论是在洗劫中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是如今身无住所的百姓，都还等着程止出面去安抚、照顾他们呢。

“好。”桑舜华倒没有阻止，只是嘱咐道，“那你自己进去便是。只是说话软和些，好好宽慰你三叔父。”

程今朝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屋内，程止抱膝缩在墙角，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本是多愁善感的男子，可却也不想在侄女面前显得自己软弱，连忙擦去了眼泪，定了定神，道：“妙妙，你如何来了？”

“妙妙是替骅县的百姓来请求三叔父，暂且缓一缓自己的伤痛与悲切，出去主持大局。”程今朝蹲在他面前，语气轻柔，“今日马车入城之时，三叔父也瞧见了，野火烧毁了大半屋宅，城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纵伤者皆安置于医馆，可也仍然不够住。城中百废待兴，失亲受伤者仍在等着三叔父前去安置他们，妙妙是为骅县的百姓来请求三叔父，暂敛伤悲，出去照拂百姓。”

天下未到真正的承平盛世，各地皆有流离失所者，皆有痛失至亲者，无人不痛苦，无人不伤悲，可逝去者已然逝去，活下来的人仍然还要活着，重建骅县一事，已是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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