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单看这车水马龙的景儿，和马车外头护城河上化开的冰子，还有数不清楚的花灯摇摇曳曳，在水里一上一下的点着花。晓华便觉得，从任上回京这一趟没白来。接友人相邀，从初冬便动身启程，金陵城的初雪变成了冰凌，又化了成了水，如此这才到了京都。马车外头是两侧疾行向后跑着的楼檐飞阁，灯海城头，好不繁盛。坊间曾说，正月的火，十五的灯，这元宵佳节的盛景啊，古人诚不欺我！一排排街上挂的小巧花灯连成一片闪萤火的长龙，穿着整条街，直通到最远处高耸着的楼阁上，那楼里灯火阑珊，灯火通明。晓华随即招呼车夫把马车停了，元宵佳节，怎的也要与众同乐才能作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顺着人流往楼前挤去，抬头看着红漆金边的匾，漆着三个大字—金巧楼。客栈？可又比客栈飒爽。酒楼?可又比酒楼风雅。晓华多看了几眼，不自觉的倚着栏

杆，随手理了理身上的大麾。“雪虽胜梅三分白，梅却胜雪一缕香.”晓华闻声抬头，楼阁的床边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姑娘面容尚且看不清楚，就见着她头上簪的几只红梅和染了金粉的白梅花瓣。似乎感受到了晓华的目光，姑娘侧过脸来打量着晓华：“咦？是我来的不巧了，倒扫了公子雅兴.…”晓华客气的揖了一礼：“小生来的不是时候，不想唐突了姑娘。”女子了帕子轻笑，喜庆的容颜映红了半条街的灯笼：“谁家女儿见月能闲坐？不过我贪玩，赏月罢了。怎又说谁扰了谁？~”衣袖轻摆，晓华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天上的缺月，却最终又将视线胶在她身上。华韶如初，可比那明月都美上几分了。

明月在云雨间如勾倒挂，一时间只叫人想起了家乡那轮月来，伊始春之复苏时，不知家中那轮明月，可还好吗？正恍然，那姑娘早已走下楼来，远远站在他身后玩笑道：“这回真真是我叨扰公子了。”晓华正要客气一番，姑娘已然大大方方的行了个万福：“公子有礼了。”笑嫣如花。晓华赶紧回了：“小姐有礼了。”“金巧楼里正猜灯谜呢，各家公子小姐都玩的高兴，怎的公子不上来玩呢？”她好奇的眨眼，眨碎了一地繁星。他便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都不晓得这金巧楼是个做什么的所在吧？只怕唐突了她：“哦...我也是方才来盛京，倒不常来玩的。”“公子原是外省人呢。”她好奇的大喜：“见识可比我这大门不迈的小女子懂得多了！走，我与你引荐，我们上楼聊聊。金巧楼是个酒

楼，但各家大家小姐公子也常来吟诗论曲，风雅得很！”对着她的热情，他心里也生出几分亲切来，可终究初来乍到，心下难免切切：“在下晓华，姑娘称我晓华便好。还烦请姑娘引荐了。”说罢又行了常礼。“小女子九音，公子且驻片刻。”她娇俏的行了个礼，像只蝶儿般飞进阁楼里不见了。半晌，端了杯浊酒，杯中幽香：“进这金巧楼，公子需得喝上一杯酒水，方能进来猜灯谜，吃元宵呢。”晓华接了杯子，满饮而尽。酒甘满口，晓华已有了一分薄醉，胆子也大起来：“九音，现在可能上楼了？”她眯着眼睛笑魇如花，调皮得像是自家长姊儿时偷吃糖块的小模样：“可否呢？可否呢？…”她掩着唇角：“自然可以罢了！”

上了楼来，里面丝竹声缓，仿佛进了什么世外桃源。布置甚是简约大方，灯火明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公子、小姐们，写诗的写诗，作画的作画，好不热闹。见着九音带了位翩翩公子上来，和九音相熟的几家小姐好奇的凑过来行礼，晓华也一—回了：“公子有礼了，九音姐姐，你这出去一趟，还寻了如此倜傥的公子回来？莫不是这就是九音姐姐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兄长？”晓华连忙解释：“在下晓华，慕名金巧楼而来，九音小姐便邀了在下上来一同见识见识。”那小姐听罢，双眉一挑，不依不饶道：“九音姐姐，今日元宵佳节，九音姐姐可要好生出个灯谜考一考这位公子，若公子答的好了么..…不若..”九音稀奇的看了她一眼：“洛矢妹妹，不若什么？”

“不若就送了这公子九音姐姐亲手制的香囊一件！”话已出口，周围的小姐早就掩口笑开了花，带着几分善意和看热闹的喜庆。九音脸上飞起一朵红霞，想打那小姑娘，没舍得，只用手里头的帕子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人小鬼大！愈发没规矩起来，还没问公子是否擅长此道。”“尚可。”晓华也有几分脸红，一向漂亮的凤眼此时也因为染上红霞显得如怨如诉。“不如...便问公子一句，公子可知，何为明月入半梢？猜两个字。”九音轻笑，不知是想起了刚刚月下思乡的他，还是他刚刚痴痴望着的月。晓华低头一转，已然明白过来：“明月入半梢，将明字一分为二，那不正是日月二字吗？”

九音缓缓点头，头上的金雀钗着日月银光流转，照得花台轻晃，四下一片窃窃，显然晓华答得对了。方才那唤作洛矢的姑娘不依不饶：“公子，你答了九音姐姐的题目，可也得出一个才算！”晓华“嗯”了一声，看着月色底下的九音，只觉得这元宵佳节，过的比哪一年都神奇许多，计上心来：“何为青丝心未老？也打一个字。”九音就眼见着红了双颊，樱唇轻启：“情续缘已到，青字加一心，便是情字不错了...”周围看热闹的小姐公子们笑得纷纷扬扬，九音红了脸，扯下身上戴着的小香囊，塞进晓华的手心里，回头一溜烟的提着裙子跑远了。花灯开，照着不请人自来。九音在自家阁楼里摸着依旧热热的脸颊。看着楼底下的火树银花，愣愣的出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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