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12 小提琴家？曲式结构及其它

传记写到现在，读者也许能够看出夏沐风那超常的才能，这样，我那琐碎的记述也算是起到了一些微小的作用。当然，如夏沐风所言，他用到的那些推理和逻辑的实用方法和理论十分古老，似乎和现代科技毫不相融，然而他非常喜欢运用一切所能触及的科技产物，他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一个怪人顶多只有脑袋而缺少心肝，权威医学是这样认为的，而权威之下的人民群众持这种观点似乎也无可厚非，在最开始的一周，我忠实地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试图通过有限的经验推测和他有关的一切。但夏沐风恰好是那个站在顶端的人，他那套优雅而致命的推理方法也足以引起普罗大众的恐惧，当然，最开始也包括我。

这种微妙的状态随着五月二十八日的古怪天气而慢慢发生了彻底的转变，那一天，夏沐风坐在我对面，相当专注地演奏着门德尔松的小提琴协奏曲。毋庸置疑，除了我一无所知的技法，这首曲子完美得无可挑剔。情绪饱满，十分流畅，使得我完全不肯相信他的小提琴是自学的。

一曲既终，夏沐风十分惋惜地说：“哎呀，果然生疏了。如果我有幸经受过系统的训练，这首曲子里的瑕疵会从三处减至一处。”他又说：“不过接下来这首曲子，鄙人自认为十分擅长。我们都可以愉快地聆听了。”

这首曲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完美无瑕，甚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从感性上来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从一开始就很喜欢。我甚至比夏沐风这个天赋异禀的演奏者表现得还要专注得多。

第二首曲子结束之后，夏沐风笑了起来：“你瞧，早在七八天以前，我在图书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称赞过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只是你当时表现得比较忧郁，压住了这双眼睛原有的神采。明眸善睐，光可照人……这正是音乐的好处。”

“那么，这首曲子是……？”

“如果你还记得《四月是你的谎言》这本漫画的话……应该能想起来，这首曲子是整个故事的线索。”夏沐风眨眨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爱的悲伤》。”

“原来如此……”

“从感觉上来说，它依旧如此惹人喜爱，应该没有人不会喜欢它。”夏沐风笑了笑：“而你的反应最为有趣，我从未见过一个对古典音乐一无所知的人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从始至终如此全神贯注，眼睛发亮。”

“那么，是什么吸引了你呢？”他问。

“也许……是曲式结构？”

“哈哈哈……”夏沐风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这种纯粹的情感流露使得前述观点不攻自破。实际上，他很擅长交际，只是很少有人能引起他的兴趣罢了。

至于这首曲子的曲式结构，夏沐风并没有立刻告诉我，因为他突然对我说：“啊，这个问题并不十分重要，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谈。”

“悉听尊便。”

夏沐风把小提琴放在一边，我能看出他的心绪已经从古典音乐转移到某个他更感兴趣的领域。然而，因为侦探先生下了不出现尸体，不谈案子的戒令，而他显然很喜欢音乐，我实在智穷才竭，想不出他除了各类离奇的刑事案件，人类的食用性研究和古典音乐之外还会对什么事情感兴趣，所以万分好奇地看着他。

夏沐风微微松开了裹紧的领口，说话的语气变得十分热忱，和往常那因为胸有成竹而稍显冷漠的低语全然不同。

“啊，我的朋友。”他微笑着说：“希望我之前的态度并没有使你感到不快，因为在我看来，这件案子，在没有更多切实的证据之前，再谈它无非是庸人自扰，虽然我确信我的理论无疑是事实的真相，足以让那位前中学校长和她的赌徒帮凶被送上法庭，之后顺风顺水地吃上国家饭。”他无奈地笑了笑：“许多在智者看来十分有力的证据都不被法院受理，所以，我们势必要用一些无聊至极的证据说服法庭上的那些幼儿园小朋友，这就是最令人沮丧的了。明明抓到罪犯就能获得所有的证据，他们却非得有了证据才去抓人……啊，天哪……我曾经非常自负地认为，所有的警察终其一生都没有经历过正确的，成体系的训练，公安大学里那点儿可怜的知识培养出了一些什么人呢？哈！”他非常戏谑地讥笑了一声，接着说：“一群自以为很有科学头脑，天天想着拯救世界的中二病，哈！结果在实际应用方面，他们也许还不如一条稍加调教的纽芬兰犬对我们有帮助呢。”他难以自抑地笑了笑。

“纽芬兰犬？”

“是的。”夏沐风双眼发亮：“那真是一段有趣的回忆，如果你并不在意我之前的，略有无礼的举动的话。”

我以一个美术生和传记爱好者的基本素养察觉到，他接下来叙述的事情无疑将是整篇传记里最有趣的部分之一。

“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回差点儿倒了大霉，险些被一条不太安分的狗咬穿了踝骨，幸好最后只是轻伤，打了一针狂犬病疫苗，在家待了三天之后就差不多痊愈了。”

“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一只无主的狸犬，真是奇怪……不过从此之后，我就对养狗很有兴趣。至于那只纽芬兰犬，倒是一条奇怪的狗，与它同类的温和习性完全不同，最后居然成为了相当出色的猎犬，在三年前的一系列失踪及谋杀案中居功至伟，甚至在我针对顾念初生父及其党羽的追猎之中，它彻底咬穿了最后一个恶棍的踝骨，后者掉进他亲自准备的火海里，烧成了一堆焦炭。虽说我确实应该为那个人的死负一些间接的责任，但凭良心说，我是没有任何不安的。”

夏沐风调皮地眨了眨眼：“至于故事的结局嘛……你可以在那个笔记本的第三卷第720页找到。”

“主犯畏罪自杀，参与侦办此案的全体人员荣立集体二等功一次……”我翻了翻，后面是夏沐风的批语：“学生声名鹊起，同僚升职，唐医生暂时停止一切工作。谢天谢地，最后一案。”

夏沐风听着听着，笑了起来：“我那时真是天真，居然想着从此告别侦探工作，一语成谶哪……”

“这桩案子的确有很大的分量，作为生涯的终结很不错。”

“是的，可往往事与愿违。”夏沐风苦笑。

“你的狗呢？”我问。

“身体健康，相当不错。”他笑了笑：“我们暂时不需要它的帮助，它就藏在图书馆里，顾念初很喜欢它。”

我相信这些记述可以打消普罗大众以及道德学家的疑虑，夏沐风不是什么危险分子，真要评价的话，他也许是个既古怪又很有修养的天才吧。

那天晚上，夏沐风认真地演奏了几首曲子，我在第七首曲子的末尾睡着了，那应该是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夏沐风依然在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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