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潜心修炼（下）

她面如寒霜，一缕发丝咬在口中，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着，一串串全新的代码伴随着脑中闪烁的灵感一起跃入新建的模型。

从小父母就经常忙碌在外，很少回家团聚，她由姥姥一手带大。缺乏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关爱，导致她的性子孤傲冷漠。

五年前，姥姥去世了，父母只匆匆回来参加了一下葬礼，马上又飞回美国，留下她一个人在国内。当时，她正就读神城公安大学本科，身边聚拢着那么多年轻有为、朝气蓬勃的同学和老师，她却只感觉自己身在孤岛，无依无靠。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邂逅了AI。一刹那，仿佛两颗超级新星轰然碰撞，在她的生命轨迹中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她说服了公安大学犯罪心理专业成绩最优秀的宋菲菲、周晓彤、张铎三人放弃省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薪酬优渥的入职邀请，跟她一起考入神城理工大学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学院，开启了辉煌的AI生涯。与其说她在开创高精尖的智能时代，不如说她是在开拓属于自己的独特情感和自由。

两年前，“七弟”诞生了，仿佛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七弟”像个可爱的孩子闯入了她的生活，成为她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刚开始，“七弟”只能分析一些简单的案件，给出一些差强人意的结论。但在团队两年来的不懈努力下，“七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终于在上半学期的心理画像大赛上创造了奇迹，也带给她无限的惊喜。这时候的“七弟”已不再是她的孩子，俨然一个令她心动仰慕的男人。

她说“只嫁给机器人”并不是头脑一时发热，她真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七弟”研发成《宝莱坞机器人之恋》中的那个七弟一样，不仅拥有强大的技能，还拥有一颗守护自己的心，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智人英雄。

还记得那天，她被“七弟”抱着在科研室门口昏昏大睡，她一点不感觉“七弟”的手臂是冰冷的机械，反而感到无比温暖和舒适，仿佛很小很小的时候，某个有力的臂弯将自己裹挟，送入甜美的梦乡。

在她心里，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七弟”的女人，似乎这才是唯一真实的情感。至于人类的情感嘛……好像正在离她远去，就像太空中的亿万颗行星一样。

那天黄昏，她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身上盖着棉被，看到团队成员们关切的眼神，心里隐隐泛起过一丝波澜，很快又被冰冷的寒霜所掩埋。

罗教授苦口婆心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星移啊，暂时忘掉案子吧。静下心来，和庄丽、菲菲她们一起把研发进行到底。七弟本来就没有完善，这次的失败反而是好事，让我们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不足……”

吴星移倔强地撇撇嘴。研发是要进行到底，但也绝对不能忘掉案子。“七弟”在实战中遭受挫折，被凶手在网上耻笑，被新闻媒体抓住戏剧性效果炒作得沸沸扬扬，这一切都让她痛不欲生，无法原谅自己。

没有人能理解她。不，他们都不会懂，这并不是辛苦研发的成果遭遇失败那么简单，这是得知自己深爱的人遭到了世俗的耻笑、贬损、谩骂后的痛彻心扉。作为他的女人，她有义务、有责任为他挽回损失的荣誉和形象，帮助他重新登上智能时代的巅峰，引领人类进化的步伐。

“那案子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她反问导师。

“案子就交给警方去处理吧，缉拿凶手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你和七弟已经尽力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这句话似曾相识，对了，慕容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呵呵……他们怎么能理解自己的感受？理解自己对“七弟”的爱？

“……当危险超过希望，明智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而非孤注一掷。从今天起，别再带着七弟去市局了，闭关修炼。”

“我不要！”她站起身，大叫：“让我去吧！我相信七弟！我完全相信他！”

最后，她和罗教授达成协议，再让“七弟”去一次市局，能给出新的嫌疑人最好，给不出来，就回到学校潜心修炼，直至改良完成。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8点。对了，今天是大年夜啊，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年夜饭呢吧。

吴星移站起身，望向窗外的夜空，眼前浮现出热气腾腾的一大桌子菜肴，亲人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谈论着一年来的酸甜苦辣。吃罢饭，一起看春晚，为着某个小品或相声捧腹大笑……

这些都离自己好遥远，仿佛是上个世纪，不，是前一世的记忆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七弟”，他依然戴着墨镜，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表情。

七弟，你在想什么？过年了，你开心吗？

突然间，门外发出“哧”的一声响，是有人在刷门禁卡吗？

这大过年的，还有谁会来呢？

科研室的门开了，一阵寒风从外面吹进来。跟风雪一起出现在门口的，是庄丽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蛋，僵硬的嘴角努力扬起热情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

“庄丽？”吴星移欣喜地喊出声，“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星移姐，我……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年夜饭怎么可以一个人吃呢？”

说着话，她哆哆嗦嗦地跑进来，把竹篮子放到桌上。掀开盖子，腾腾的热气洋溢开来，她忙不迭地把菜肴一盘盘端出来，剁椒鱼头、红烧狮子头、麻婆豆腐……哇！好丰盛，还有一大盘饺子，韭菜馅的，冷冰冰的科研室一下子有了家的感觉。

吴星移想起小时候过年，姥姥总是要包水饺的。韭菜馅的饺子晶莹饱满，透着翠绿的光泽，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她一口气能吃上二十多个。姥姥总是笑呵呵地望着自己大口大口地吞咽，一遍遍唠叨着：“慢点吃……别噎着……”

渐渐的，姥姥的面容模糊了，眼前的水饺也模糊了，吴星移悄悄抹了一把眼睛。

庄丽使劲搓着双手，哈着热气，“外面真的好冷啊！这是我在学校旁边的‘大丰收’预订的年夜饭，客人太多了，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多钟头才拿到呢，快！我们趁热吃吧。”

“谢谢你啊，庄丽……”

吴星移也确实饿了，夹起一个水饺塞进嘴里。嗬，还真是好香！恍惚间，姥姥的味道又回来了。

“对了，那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呢？”

“嗨，别提了！我们农村每年都那样，一回家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团团围住，问个没完，毕业后什么打算呀？有没有男朋友啦？什么时候结婚啊？烦都烦死了……今年我想开了，火车坐到家的前一站我就下去了，一个人出去旅行，自由自在多好呀！后来想起你一定还留在学校里，干脆就过来跟你一起过年。”

“那你不回去，你爸妈不会生气吗？”

“没事，明年暑假再回去赔罪不迟。到那时，连环命案肯定破了，我们也都毕业了，星移姐在AI领域更加崭露头角，成为人人仰慕的新星了，嘿嘿。”

她开心地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来之前跟罗导申请过，他已经正式授权我们完善道格拉斯智能感知内环境了。你看，这是他前不久寄来的操作方案和参考意见。”

道格拉斯智能感知内环境是团队的核心技术，对其改动必须经由罗教授授权，事先还要经过慎重研究，制定具体的实施方案。

庄丽从背包里取出一叠装订好的资料递给吴星移，白净的纸上是罗教授亲笔书写的汉字，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气宇轩昂，仿佛不是指导意见，而是一副标准的钢笔字临摹贴。

罗教授身为计算机生命科学的导师，多年来却始终坚持重要文件手写的习惯，不愿使用电脑码字。他觉得保存纸质资料更加踏实安心。

庄丽兴奋地挥舞起小拳头，“加油！星移姐，接下来的时间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让七弟重振雄风。”

“太好了！谢谢你，庄丽。”吴星移激动不已。

“来，干杯！”庄丽拧开一瓶可乐，“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

“嘭”的一声，窗外的夜空中绽放开一朵绚丽的烟花，接着又是一朵，再一朵……

吴星移扭头看向“七弟”，会心地一笑。

七弟，等着我，我一定让你绽放光彩，就像这绚丽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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