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过往（十）

女孩儿自有意识起那年，便只能徒然目视着这个世界。

她有家人，也有“弟弟”。

她学会了思考，从自我想起，从世界想起。

但她越学会思考，家人们越发害怕她。

无论父母怎样强调她是个女孩儿，可她从镜子里看到的只是跟自己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她问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很明晰：孪生的孩子都长的很像。

仅此而已。

她得到了答案，可她还是持有怀疑。

性别认知障碍吗？

不知道。

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怀疑，使她觉得“弟弟”是另一个自己，不该存在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

她需要证实。

吃饭时，只要“林逸明”拿起筷子，刹那间都会预感他会冲上来杀掉她。

应激反应使她无数次掀翻碗碟，用餐桌上仅有的刀子对准林逸明。

父母吓得赶紧抱住她，把她扯回屋子里。

于是林逸明在哭。

可她看不到，在她眼中，林逸明面无表情，只在那又拾起被她丢掉的餐刀，眼也不眨，站立于桌前，忽而又把目光押到她身上，仿佛又要杀死自己。

做错事的是她自己吗？

可她接下来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父母为何对那个“林逸明”的种种可怕做法作以无视？为何自己无论怎样的反抗都会被父母拦下？好像最吓人的是自己一样？

是父母病了吗？

多余的是自己，还是林逸明，她是谁？林逸明才是她自己吗？

她只得这样质疑着，质疑自己不是自己，质疑眼前总想杀死自己的“弟弟”，才是不该存在的魔鬼。

唯有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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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上学的年纪了，家里人认为她智力其实已经并没有问题了，只是行事有时过激，只要严加看管，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本以为上学后会多多少少出一些事，可令父母没想到的是，只要姐弟俩不见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安稳得很。

都觉得林逸辰很奇怪，这个人只要一被点名，总会纠正自己的名字，叫“林逸明”而不是林逸辰，甚至总是走错卫生间到男厕所里……老师很疑惑，觉得这孩子认知出了问题，于是与她的父母交谈，了解了大致情况，才每每习惯下来，除了这个问题，林逸辰在学校内都很听话。

不过，与其说是“听话”，倒不如说是学习能力超常的厉害，学到无法自禁，学到从不与其他人交流半分，学到老师都觉得她心理有问题。

看着这位一下课就如饥似渴的到图书馆找哲学类那些本不应该她这个年纪该读的深奥的书……

毕竟她还是个小学生年纪的孩子啊，识字超常快这点先不提，每当她拿到那些本深奥的书籍翻着看，看完一页又一页，本该在识字期的她翻书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时不时还会咯咯地笑两声，那声音如此瘆人。

于是还年轻的老师很害怕这个孩子。

是疯子吗？

老师总这样想，可她不敢问其家长，怕会被认为是挑事，毕竟林逸辰学习成绩出奇的好，也没犯过任何事端，她毫无理由认为这个孩子精神有问题，毫无资格与其父母交谈令其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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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关于自我与辩证的概念知识，还有逻辑，世界人们固有的混乱逻辑思维令她发笑，靠着不断的思考，她逐渐明白了一切——仿佛悖论才是真理。

失去自我的感觉并不美好，不过解决方法也很简单——把另一个存在杀死，一切都会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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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她顺利毕业，老师也终于松了口气，不免感叹于这个怪学生总算离去了。

但她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新学校的学生总有些没规矩，撩拨她、嘲笑她，时有不有。

可逐渐的，便也没人敢嘲笑她了。

凡是对她无礼的，都会被回击以一抹死神般的可怕微笑。

大家开始避着她，不与她交流，可她乐此不疲，因为没人再来打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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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过年回家，便是她的计划开始。

家人们都离开了，去置办年货，在她印象里，年货就是好吃的、令人开心的，可她不在意，她只在意另一个“自己”。

终于有机会用一把刀刃来证实所谓的“悖论”了，只要插进一刀，如果自己也觉得疼的话……那一切便真如她所想……是正确的……

……

可结果令她失望至极，她的猜测好像错了一半。

刀口陷进林逸明的腰腹，鲜血流下，可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林逸明不是自己吗？不是另一个自己吗？为什么自己一点疼都感觉不到？

猜想的瞬间破碎使她发疯，她无法直视如此可笑的自己，但她丝毫想不出自己身边奇怪经历的任何其他解释！

就好像深陷噩梦，想逃出来，发了疯一般想逃出来，却努力到最后都是竹篮打水。

她只能把刚被捅过一刀还在哭着的林逸明押进仓房，揪着他的衣领大声疯吼着问：

“假的……你是假的！你这个鬼！你不该存在的……你不该存在！你是谁……你是谁！”

林逸明在哭。

她住了嘴，因为她是第二次看到他哭过，这才是真实，这才是应有的经历、情绪和发展，不在噩梦里了，林逸明也不再是满脸阴暗如木偶一样的“鬼”了，她逃出去了，逃出噩梦了。

于是她笑着，拔出刀刃，没再管过弟弟一下，只扔他一人在阴暗的仓房里，她甚至认知不到这样下去林逸明会失血死掉。

她木木地走到沙发上，坐下，随手丢掉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刃，手上沾着血，她只能支起手悬着，呢喃起：

“我是……正确的……呵呵哈哈哈……我是……正确的……鬼……杀死了……哈哈……自己……被我杀了……嘿嘿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偌大厅堂，只留下失声的笑。

角落的仓房里，只留下奄奄一息的林逸明。

只三年，她杀了那个疯子，也不得不成了那个疯子。

不知自我，终究犯了疯罪。

门口的老式钟表出了三声响，血红色的齿轮，好似她狰狞的瞳孔。

钟下的摆针摇动着，掀起血海的波涛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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