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过往（一）

寝室的灯已经关了，但还是有一盏台灯亮着，书案边堆满了必修科目和选修科目的教材，还有些有关精神病学课外的书本、甚至堆了些脑科学有关的书，许多本书都散着页，似乎是被愤然撕下的，每页上的字句都些许被画上横线标记，旁边还几乎都被标上了写了一半的备注，但有的笔画是深深刻在上面的，甚至刻穿了纸页，一页页纸张尽显狼狈。

书桌前的他坐着，执着笔继续刻画标记，但笔尖戛然停留在那串逗号，笔颤抖着，一声好像因为感冒而些许沙哑的嗓音不断表达着对书本上文字的否认：

“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怎么就这样肯定了呢？这写书的是谁……怎么就能这样写？根本呢？！从哪得来的诊断？！咳……咳咳……”他用力丢了笔，止不住的咳着，但好像不经意的吵到了室友。

“喂，周旻冬，你小点声！都睡了……你自己想卷就卷呗，你厉害，你连教科书都不信，但你激动也别吵我们啊！”

“抱歉，抱歉……咳……我……我出去看……”

他的成绩跟这些室友相比，不知道要高出几大截，室友都认为他跟怪咖一样而孤立他，谁会爱与学习卷人的“优秀生”相处呢？他还想拿本书出去，但看了看这些被他画的一塌糊涂的纸页，便心烦的干脆一本书也没拿就出门了，只搬了个凳子在门口想着。

他其实也不常与室友说话，他也知道室友甚至讨厌他，他是成绩好，甚至拿到过几笔奖学金，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做的那些练习题有多恶心，他必须要艰难的咽下那些他认为是错误的知识，他并不是一个虚荣的人，但他却需要考得高分成绩——因为他要就业，并且——改变学术界的统一观点。

他在门外坐着，却也能依稀听见那人在说他的坏话：

“瞅他装得那德行吧，跟有病似的，就这样还来学精神科真是胆儿大，这么下去指不准哪天自己反被送精神病院里，哈哈哈！哎呀……自己一边连教科书都不信，一边考那么高分儿，啧啧啧，有小姑娘看上他想搭讪、问他题都不稀得搭理，装什么忧郁美男子人设啊？谁虚伪我不说啊，他不信教科书、他牛逼？那他就自己写本教材去呗，有本事把考试题都反着答啊，那他还死磕书考那么高分儿显得自己多牛逼似的……”

“唉！嘘……！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能成绩好又拿奖证又拿奖学金的，也是人家自己努力熬夜学习……人家长得也好招人喜欢也正常……”另一位室友的反驳也仅仅是怕坏话门外的周旻冬听见罢了，但殊不知这话更显讽刺。

门外的周旻冬早习惯了这些针对他的说辞，但要是说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讥讽……那绝对是假的，亏得还有个比较正义的室友打断他们：

“唉，行了行了，你别老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你自己稀罕漂亮小姑娘就捣逞捣逞自己，自己追去，没人家那成绩、没人家那家庭条件、还没人家长得俊，你也别酸人家，就你成天打完球那股汗臭味能熏死我们整个寝……”

“啧啧啧，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但该说不说啊，你俩大老爷们，连球也不爱打，成天窝寝室宅着看你们那个什么动漫，啧，一点男人味儿都没，还说我呢，要真有小姑娘喜欢，也得可着我先喜欢，就你俩宅男……要谈恋爱还得靠靠后。”

接下来嘴比较欠的这位自然免不了被剩下的两个室友一顿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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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门口想了一整晚有关“幻觉症状”的字眼，却仍没头绪，最后竟忘记回寝，直坐在冰凉的板凳上睡着了，不出意料，感冒也加重了。

多余的小病真碍麻烦，本来就思虑过多引得头疼……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一口把一整瓶药全倒嘴里。

此后许多天都是这样，直到他终于嫌吵，请示换了单人间寝室，这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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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那篇被批为“学术不端”的论文也是在一年之后的事情 ，被当初认识的所有人嘲笑是在所难免的，连珍视他的导员和校长都不敢相信他这等闻名省内外的优秀生会发表出如此荒谬的文章。

他被视为学术界的耻辱、笑话和异端。

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从事医学行业，母亲还好，当年是位护士，对专业类的知识不是很敏感，但父亲就不一样了，他的父亲不仅是位医生，而且是位名医，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思想如此怪异，甚至发表出偏向邪教的说法，着实给自己丢脸，并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儿子“学傻了，脑子出了问题”。丢出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诊断书就把周旻冬送进铭齐接受治疗，让他反省自身，周旻冬跟自己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但他的任何反抗行为都令父亲更加坚定的认为自己儿子变了——真的有病了。

大家眼中这个倾力于解决精神问题并且前途无量的精神科人才，确实应了那个嘴欠室友的话，现在被讽刺的押在精神病院的诊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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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哪出了问题吗？”

“这话你用不着问我……我无论回答什么，都会判我为脑子有问题……认为我有病就直说，你既然已经坚定的这样以为，那也用不着等待我自己给出你答案……”

他继续无力的站起来、垂下冰冷黯然的眼眸，带着颇为居高的自尊质问着：

“想嘲笑我？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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