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移魂误入深宫

“殿下！？殿下你听得见奴婢说话吗？”

“小丫头一边去！先让御医止血！”

“殿下会不会有事啊……”

“护主不利，一帮废物！！”

“呜呜……都怪我，若是我跑快一点，阿尘就不会……”

“二公主……”

雨天的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的腥气。只是这泥土浸染了鲜血，混杂了难闻的铁锈味罢了。泥浆血水被马蹄一扬，散发出的气味令人作呕；人们的脚步踏在湿润的土地上，时不时踩着些枯枝败叶，发出的声响填充了说话的间隙……

梵洛尘意识迷糊，脑子嗡嗡作响，隐约听到马匹的嘶鸣和人们纷乱的呼喊。他不知道他们在叫谁，却本能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它们似乎很遥远，却又好像近在耳畔。

他觉得他们是在说他，因为那些人正在自己身边，围着他手忙脚乱，可是他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谓什么殿下。但身上的剧痛和冰冷潮湿的衣裳告诉他自己不在做梦。

不在做梦是在哪呢？

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慌乱？跟他有关？他不过是冥想时不小心睡着了罢了……哪能生出什么事呢……何故弄得身上疼痛？还这么多人围着喊殿下？

他虽然意识混沌，但仍然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脑子里已经七七八八猜了不少；这些猜测绞在一起，反倒是有弊无利……

马蹄声声响，一声嘶鸣，有人跳下了骏马，匆匆而来。

一人恭声道：“殿下您来了。”

怎么又一个殿下？

梵洛尘想睁眼看看来人，可是身体像是灌了铅，被抽空了力气，连睁开眼睛这点小事都困难。努力的结果不过是看到一些晃动的模糊灰影。

“唔……”

他感觉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动作虽然轻柔，可还是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疼得他不禁瑟缩了一下，从喉中溢出一声微弱的**。感受到怀中人微小的颤抖，那人愣了一下。

“没事了，五弟……皇兄来迟了……”那人轻声说。这平和声音竟有安抚的功效，梵洛尘下意识放松了许多。不过，他从这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惊慌。好像，生怕失去什么似的。

皇兄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他没有兄长，更不是殿下。要说认错，怎么可能呢？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隐居修者罢了，跟皇室哪有半点牵连？

恍惚中，一件温暖干燥的外衣裹住了冰凉的身躯，一直努力维持意识的梵洛尘忽然感到一阵空前的疲惫，好像漂泊的小船回到了港湾，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一下了……他窝在那人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明明这是梵洛尘第一次被别人抱，但似乎这是非常正常的事，一切早都已习以为常……

……………

梵洛尘再次醒来时是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柔软的锦被裹在身上，是上好的绸缎，可是……很热啊！是谁大夏天把他裹成这样的？！想谋杀他？！

他挣扎了两下，蹬开了被子。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舒服地舒了口气。剧痛袭来时，梵洛尘才后知后觉记起自己昏迷前身上是有伤的，方才那一番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一个不问世事的隐修，有多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梵洛尘忍着疼痛撑起身子，跪坐在榻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退下中衣时，露出的满身打满蝴蝶结的纱布吓了他一跳：倒不必如此……有这么严重？

伤口包扎得很好，就是……为何这些缠的纱布末端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部分的纱布，一道道深可见骨且凌乱无章的刀伤触目惊心，简直不忍直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仍看得出来这下手之人是真的想将他置于死地，无奈经验不足，没把他砍死。

要杀他就给个痛快嘛！这砍几刀没砍死算个什么事？！

梵洛尘也不知是该感叹自己倒霉，还是庆幸自己生还了。

对着剩下为数不多没有解开的蝴蝶结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不合时宜的玩意儿拆了。其实结打得很漂亮，不忍心下手了……

他环顾四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繁杂华丽的装潢。桌柜上摆放的玉器瓷瓶绝对不是平常人能用得起的。如果他没记错，自己是被当成什么殿下带回来了……那这里就应该是下修界所谓的皇宫了吧？

重新包好纱布，穿好衣服后，梵洛尘慢吞吞地挪下床，尽量避免牵扯到伤处，引起不必要的痛楚。他只是想在房中走走。一直“躺尸”也不是个事……

房间角落里有一面落地的琉璃镜，阳光照在镜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有些晃眼。梵洛尘缓缓走上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愣：自己以前有这么瘦弱吗？

且看镜中人，明明是个男子，却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一双凤目似含秋水，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为琉璃般的眼瞳投下淡淡的阴影，肤若凝脂，白皙细腻，脸部的线条柔和，本该朱红的薄唇现在却没有多少血色。身形高挑，却很单薄，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若是装扮一番，当真是个娇弱的病美人……

梵洛尘在心里自嘲了一番，打量那瘦弱的倒影，似乎比自己原来的年岁要小而且这身体要弱得多……可是这分明是他自己的脸呐！？就算是受了伤，一个人原来的身体状况也还是看得出来的，怎么可能被砍了几刀就成一幅病秧子的样子了？！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会被砍呐？还莫名其妙不在自己的小草屋里避雨反而跑到一个阴冷的林子被人砍？！又被当成殿下送进了皇宫……怎样都解释不通吧？

除非……除非是他无意间夺舍了某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那人就是他们所找的“殿下”。不是没可能，但世上怎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就算是双胞胎也是有区别的呀！

梵洛尘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事情太复杂，太绕，想不过来索性别想。不如回床上睡个好觉……

“阿尘？！”

一声颤抖的惊呼从身后传来。梵洛尘闻声转身望去，一个粉衣女子端着水盆站在房门处，眼中满是惊喜，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细看她的容貌，跟梵洛尘竟是有几分相似。

还没等梵洛尘反应过来，那女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她几步跑过来抱住了傻在原地的梵洛尘。

“哇呜呜——对不起阿尘，是姐姐连累你受伤……呜呜呜阿尘你终于醒了，姐姐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梵洛尘：“？？？”发生了什么？？

看着这个抱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可言的人，梵洛尘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脑海中却闯进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洪水决堤，来势汹汹，完全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许多零碎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转瞬即逝，只抓着一些记忆余留的尾巴，残损的信息……

“呃……”梵洛尘痛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闷哼了一声。对于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他大受震撼，但努力抱着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阿尘？对，对不起！姐姐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真是对不住……”

二公主惊慌地松开了抱着自家弟弟的两只胳膊，扶着梵洛尘到榻边，把人按了下去：“好好坐着别乱动，姐姐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哎，我得重新去打盆水……

梵洛尘坐在床边，呆呆地抬头看二公主手忙脚乱去拾地上的水盆。他张了张嘴，试探地叫了一声：“皇姐？”

“嗯？”二公主抱着盆回头，“怎么了阿尘？”

“这些事为何要姐姐亲自去做？”他眨眨眼睛，不解地盯着二公主手里的木盆，“不是有宫女吗？”

二公主一愣，莞尔一笑：“好吧，不瞒阿尘说，姐姐因私自出宫还闯了祸被父皇给罚了，罚照顾被我连累的阿尘三个月……”她委屈巴巴地挤了两滴眼泪，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笨手笨脚的，还请阿尘莫要嫌弃了……”

………………

重新包扎完后，梵洛尘看着身上打得整整齐齐的蝴蝶结，哭笑不得。

“那个……阿尘对不起，姐姐只会打蝴蝶结……就委屈一下吧……”二公主气馁地垂头，有些不忍直视被蝴蝶结“捆绑”的弟弟。若是梵洛尘睡着，她断是不会为这些蝴蝶结如此尴尬羞愧的。

梵洛尘心道：其实可以让太医来的……

虽是有些嫌弃，但他终是没有说什么，任由二皇姐摆布。这时他真心觉得自己像是小女孩的布娃娃……

他看着平时金枝玉叶的二公主笨拙地收拾弟弟的寝殿，眸光暗了暗。他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她，告诉“梵洛尘”的家人，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爱护的那个小皇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一具换了灵魂的瘦弱躯壳……

怎么说得出口呢……可是有些事，当时拥有机会却没有说，以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坦白了……是啊，再也没有。

其实，顶着这位五皇子的壳子代替他活下去也未尝不可……那些七零八落的信息足以支撑他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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