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外火光一耀,一声响处,那门锁也开了,一个老妪推开门来,后边跟着个垂髻女子,手持一灯,向桌上放着。那老抠与女子连忙扶起万淑妃、妙常,老妪道:“小姐不须烦恼,好歹有话与老身从长计议。”万淑妃、妙常见是两个女人,心中稍微好点。
万淑妃偷眼看那老妪,生得骨瘦神清,不象个歹人。那女子同着老妪向前与万淑妃施礼坐定。万淑妃道:“妈妈此来为何,莫非为贼军来下说词么?”
老妪道:“老身奉吴公公之命而来,初意本要下说词。方才在门外听见小姐与这位姐姐如此悲痛,不觉令人动了一片婆心。小姐不须悲泣,待我救你脱离虎口何如?”
万淑妃道:“若得如此,便是再生大恩人了,请问妈妈尊姓?”
老妪道:“老身何氏,嫁与卫家。夫君原是秀才,不幸早年谢世,只生此间这个小女,名唤碧秋。老身没甚营生,开个鞋铺儿,母女相依活命。只因家住馆驿隔壁,故此吴公公与我相熟。方才将你二人关在家中,他因今夜轮值巡城,不得工夫,在家又不便托男子来看守,所以央求老身。一来看管你,二来劝谕你。他将衙门上的匙钥都付与我,又恐有军兵来啰嗦,付我令牌一面。我因家里没人,女儿年幼不便独自在家,故此一同过来。我想那夏千总想要淫污人家妇女,如今一发肆无忌惮了。我那女儿年方十六,姿容颇艳,住在此间,墙卑室浅,诚恐他耳目,也甚忧愁,连日要出城他往,奈城门紧急,没个机会。今日天幸吴公公付与我令牌,我和你们如此如此赚出城门,就好脱身了。”
万淑妃道:“若是逃走,往何方投奔去好?”卫妪道:“附近城池都是官军镇守,只有松枫寨可以去得。”
万淑妃道:“如此便投松枫寨去。”
卫碧秋道:“且住,我们虽有令牌,只是一行女子,没一个男人领着,岂不被人疑惑。倘然盘诘起来,如何了得。”
万淑妃道:“正是,这便如何是好?”
卫碧秋指着几上道:“这不是吴狗儿余下的冠带么,我如今可将此衣帽穿戴起来。到城门如此如此,自然不敢阻挡了。”
卫妪道:“我儿之言甚为有理。”二人以为得计,万淑妃想到自己原来也是女扮男装逃出京城的,也就停哀作喜了。
独有妙常在旁,血泪交流,默默肠断。万淑妃问她道:“妙常、我和你自分必死,不期遇着卫妈这等义人,方幸有救,你为何倒如此悲惨?”
妙常道:“小姐在上,妙常有一言相告。那夏千总属意的不过是一小姐,如今小姐逃遁,明日吴狗儿、夏千总知道,必差军士追赶。我们弓鞋足小,哪经得铁骑长驱。妙常仔细想起来,小姐虽是暂逃,只怕明日此时依旧被贼人拿获了。”
万淑妃道:“如此怎生是好?”
妙常道:“贫尼倒有一计在此。”
万淑妃道:“你有何计?”
妙常道:“如今只求小姐将衣脱下,与妙常穿了,你们自去逃走。那贼军见了,只道小姐还在,乃留妄想,不来追缉了。”
万淑妃道:“妙常说哪里话,我和你情同姐妹。这是万万使不得。”
妙常道:“若小姐不允妙常所请,明日彼此擒拿,少不得也是一死。望小姐早割恩情,与妙常告别。”说罢,便去脱万淑妃衣服。万淑妃抵死不肯。卫妪与碧秋道:“难得妙常这片好心,小姐何不依了他罢。”万淑妃不肯,只是哭。
卫妪、碧秋向前,脱下万淑妃衣服来与妙常穿了。碧秋道:“妙常穿著小姐这衣服,同小姐一般,定能逃贼军之眼目呢。”
妙常道:“与小姐说话只在此顷刻,此后无相再见之期了。小姐请坐,待妙常拜别。”
万淑妃哭道:“你是我的大恩人,还是你请坐了,待我拜你。”二人哭做一团,相对而拜。卫妪与碧秋道:“如此义人,我母子也要一拜。”
妙常道:“我妙常当拜,你母女二人万望好生看待我的小姐。贱人在九泉之下,也得放心。”说罢,卫妪、碧秋也掉下许多泪来。三人哭拜已毕,妙常起来,便向阶下走去,转头看了万淑妃一眼。卫妪道:“小姐且停哭泣,樵楼已交三鼓了,事不宜迟,可速速打点前去。”
碧秋就将吴狗儿的太监帽戴了,又穿起一件紫团龙的袍儿。
卫妪道:“我儿倒严然像个内官模样,只是袍儿太长了些。”
碧秋道:“到长些好,省得脚小不便穿鞋。”
卫妪便将令牌与碧秋藏在袖里道:“你两个稍坐,待我下面去看一看光景,然后出去。”
说罢,走出去了一会。进来道:“好得紧,只有一个小监在家。今晚两个都差去了巡城。只有一人把守,一人在厨房后睡熟了。我们快快走罢。”
碧秋扶万淑妃出了房门,向外而走。卫妪在前,万淑妃战战兢兢的跟着,碧秋扮内监随在后边。走到驿门首,卫妪悄悄地将锁来开了。只见把门的小监,睡在旁边,壁上一盏半明不暗的灯儿。碧秋忙把灯儿吹灭了。卫妪“呀”的开了大门,小监在睡梦里惊醒道:“什么?什么人开门!”
卫妪道:“是我,卫妈妈。因身上寒冷,回去拿床被就来的。里头关着万淑妃在那边,你须小心,宁可将门关好了,待我来叫你再开。”
小太监道:“妈妈真是好言,我晓得了。”
这边卫妪说话,那边碧秋扯着万淑妃,在暗地里先闪出门去了。卫妪也走出来,小太监果然起来,将门关上。卫妪忙到隔壁,开了自己的房门,叫万淑妃、碧秋进来坐了,自己去打起火来向万淑妃道:“你须吃些夜饭好走路,只是烧不及了,有冷饭在此,吃了些罢。”
万淑妃道:我哭了半日,胸前塞满,那里吃得下。”
碧秋道:“正是,我的胸前也塞隔了,不须吃罢。”
卫妪道:“有冷茶在此,大家吃了一杯罢。”
万淑妃道:“口中干渴,冷茶到要吃几杯。”三人各吃了两杯,卫妪又领万淑妃到房中去小解了。
母子二人也各自方便,就慌忙收拾细软银钱,打个包裹儿。卫妪拿着,也不锁门,三人竟向南门而走。
到得城门,已是四鼓了。碧秋高声叫道:“守门的何在?”
叫得一声,那边早有两个军士,一个拿梆子,一个拿锣,飞奔前来问道:“什么人在此?”碧秋道:“我且问你,今夜吴公公巡城,可曾巡过么?”
门军道:“方才过去的。”
碧秋道:“咱就是吴公公着来的,有令牌在此。去传你守门官来讲话。”
门军忙去请出守门官,与碧秋相见。碧秋道:“咱公公有两位亲戚,着咱家送出城门外,有令牌在此,快些开门。”
守门官道:“既是吴公公亲戚,为何日里不走,夜里才来叫门?”
碧秋道:“你不晓得,昨闻夏千总有令:自明日起,一应男妇不许出城了。因此,咱公公知道这消息,连夜着咱送去。”
守门官道:“既是如此,吴公公方才在此巡城,为何不见吩咐?”
碧秋道:“你这官儿好呆,巡城乃是公事,况有许多军士随着,怎好把这话吩咐与你。也罢,休得狐疑,料想咱公公去还不远,待我赶上去禀吴公公说:“守门官见了令牌也不肯开门,叫他亲自回来,与你说说罢了。”
守门官慌忙道:“小公公不须性急,小将职司其事,不得不细细盘诘,既说得明白,就开门便了。”
碧秋道:“既如此,快些开门,咱便将此令牌交付与你,明日到咱公公处投缴便了。”
守门官接了令牌,忙叫军士开门,放碧秋与卫妪、万淑妃三人出城去了。门军依旧锁好城门。
到了次日,守军官拿了令牌到吴狗儿投缴。走到驿门前,只见许多军民拥挤在街坊之上,大惊小怪。守门官不知为甚,闪在人丛里探听,只见说昨夜吴公公驿内撞死了万淑妃小姐,逃走了女尼妙常,有隔壁卫妪与碧秋同走的,还有令牌一面,在卫妪身上藏着哩。守门官听了,吓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着夜间之事跷溪,慌忙奔回,吩咐军士切不要泄漏昨夜开门的事。
然后就将令牌劈碎放在火里烧了。这里吴狗儿忙去禀知夏千总,夏千总亲自来验。看见死尸面上鲜血满了,只有身上一件鹅黄洒线衫儿,是昨夜万淑妃穿在身上的。所以,夏千总辨不出真假,只道死的是真万淑妃,便把吴狗儿大骂道:“我将万淑妃交付与你,你如何不用心伏侍,容他死了?狗奴才,这等可恶!”
吴狗儿只是叩头求饶。夏千总道:“且着你把她盛殓了,你的死在后边。”说罢,气愤愤的上马,众兵簇拥回去了。然后着文禀报柳钊,柳钊又去宫中禀报了柳小雨甲,柳小雨甲只当万淑妃死了,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吴狗儿着人买一口棺木盛殓,抬到东城葬了,给她立了一个小小石碑,立在坟前上,刻着“万小姐之墓”七字为记。吴狗儿安排完了,暗想:“夏千总那厮恨我不过,我若久在此间,必然被他杀害,不如离了这里回京城去罢。”计较定当,取些金珠放在身上,匹马出城,赶回京城去了不题。
渣女皇妃浪子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