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紫阳县范县令有如热锅上的蚂蚁,钱飞逃来投诚,密报了农民军佯攻关中、暗袭汉水的策略,经他审问后认定是可信的。他立即犒赏了钱飞五十两银票,并表示上报李亮督师另请赏封。又令钱飞在市街访查,看有无农民军探子窜来紫阳。一面派衙差飞报兴安知府、兴汉道台,呼请紧急防备,遏阻农民军。一面又知会驻守县城的守备和民团,严加防范。
到了晚上酉戌之交,范县令乘马率领捕快出得衙来,正要去看看市面的情形。守候在外的钱飞打千求见,随后在范知县耳边透露了石破天惊的消息:“农民军首领柳小雨乙化装进城了。”
范知县大惊便立即拔马向北门城守营走来,不等哨兵通传,迳直来见守备戴德。戴德,行伍出身,曾充武巡捕,五短身材,精明能干,擅长“相扑”,力能格虎。当他得知范知县的来意,精神振奋起来,向范知县说道:“县台,现今城中人山人海,队伍施展不开,打草惊蛇更不好,只有一面在城门按图缉拿,一面让我挑选健勇易装跟踪,相机捉拿匪妇归案!”说罢脱去顶戴袍褂,换上紧身密扣短打,青布包头,脚穿薄底短筒的快靴“抓地虎”,带着钱飞和十名便装的健勇,就要出发了。
“老哥,此去千万小心,若能获此匪妇,献俘阙下,当建不世之功业。”范知县激动地嘱咐了陈守备,然后自己也向民团驻地走去,想要张开天罗地网,抓捕柳小雨乙这个农民起义军的“元恶大凶”。
离人声鼎沸,灯彩辉煌的市街不远,在兴隆栈偏院天井边的小房里,柳小雨乙正和冯妹坐在硬背柏木椅上磕瓜子喝茶。
柳小雨乙她根据自己亲身的见闻,对偷渡汉江作了部署,要大军明晚赶至白马石搭浮桥涉渡过江。她命令黑丫头和龙幺妹在城外乘骑事先备好的骏马回山里去,向姚之富传达命令,自己和冯妹留下,想明晚在紫阳城内施用一点计谋把官兵拖住,甚至让水关的水师也扑向城内来,尽量减少涉渡的困难。
兴隆客栈小院的后墙,紧靠着文昌宫,那儿正在搬演戏文,秦腔榔子高亢激越的腔调,相当清晰地传送过来。冯妹笑着说:“小时候,我在山里背炭:有次戏班进山来,爹带我走几十里山路去看戏。我人小,骑在爹的脖子上,太困倦了,一打盹,从爹头上滚下地来。”冯妹被锣鼓声带到遥远的童年岁月。
柳小雨乙何尝不是呢?或许,墙那边秦腔的急锣密鼓对她更为亲切。长期以来,铭记在她心里的张银花师叔近在咫尺,此时正傅粉登场,为父老献送节日的欢乐!她多想拜望这古道热肠的老人,叙叙别情;共同怀缅另一位武林前辈——魏三叔。魏三叔听说回四川金堂后就退隐了,眼下也不知他行踪如何?……闯江湖献艺的生活、戏班里那些被生活的苦汁培育起来的友情,激撞着她的心扉,她恨不得立即跑去拜见师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的伤疤。
今非昔比呀!柳小雨乙此时巳不是踹绳攀梯的黄毛小丫头了。她是朝廷悬榜捉拿的“钦犯”,死难农民军的仇要她去报,溅血的旗要她举,成千上万的弟兄们盼她在荆榛丛中踩出一条路来。她不能回到认识她的人群中去,万一走漏了风声,那就……。
“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冯妹刚拉开门闩,一个满脸皱纹、银灰色头发的脑袋挤了进来。”大伯,你找错门了吧?”冯妹睁着惊奇的大眼问。
“不,不,可找到你们了……”
“我们素不相识呀?”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时间紧急,……”老人越急越慌乱,说话
木讷,张大嘴喷出一股酒气。
“大伯,你坐下慢慢说,别急。”柳小雨乙给老人端上一杯茶,她认出这是汉江行船中那位猎禽的老丈。
冯妹瞪大双眼,踮起脚尖,从窗棂上破纸缝隙注视着天井外面。老人不坐、不喝茶,却出人意外地解开对门襟的破羊皮袄和黑糊糊的汗褂。冯妹见着他无礼的举动,眼里喷出火花,咬着牙,很想给他一记耳光。柳小雨乙用眼神止住了她。
老人敞开古铜色的胸脯,诚摯地喊:“瞧,”借着烛光,可看见胸前刺就的一颗五角星。“相信我吧,我是庄首领的兵,我叫钱正万。”的确,在身上刺五角星是庄子生甲的主意,他把我们这个世界的标志带过去了。却被朝廷认为是“从逆”的标志,抓到就要砍头的。
“你是柳首领,你是我们的大首领。我对不起你,生下一个忤逆的儿子,他叫钱飞。他背叛了义军,作了官军的奸细,出卖了你。现在他去勾结官府,要来提拿首领。我设法调开了他,特来报信。相信我吧,快离开这儿……”老人感情的闸门一打开,说话也不木讷了,他抽泣着,止不住老泪纵横。一字一句,都象爆竹一样,在柳小雨乙、冯妹心中炸开了。
意外的打击来得突然,而又是千真万确。逼使你迅速行动,作出决断。敏捷的柳小雨乙一时也不知如何对付。冯妹警惕地走出房去,站在天井里张望。老人恨不得把心掏了出来,他继续说道:“柳首领,快随我出城,到猎禽船里躲避。这上下百里几十条枪船,都是我的弟兄;枪能打飞禽,也能打仗。他们早就有心入伙,插旗造反!”
“枪船”,柳小雨乙心里一亮:“大爷,你明晚能把几十条枪船约齐,在县城沿河上下朝天乱放一阵枪吗?
“能!”
“放枪之后,不必和官兵交锋,趁混乱溜走,朝渔渡坝方向撤下来。”
“行,准行。还有呢?”
“你快走,别让你儿子和官兵疑心你!”
“你呢?首领,我象听见门外有人来了。”
柳小雨乙迅速将老人推出房门,冯妹跑步进来,拉起柳小雨乙向后院跑去。
陈戴德带着钱飞和健勇由前门走进兴隆栈来,先在大门口寻找钱飞的爹,耽搁了一阵,但不见踪影。陈戴德觉得不妙。忙令一个把总同五名健勇绕道去堵后门,自已这才领着数人进得栈房来。帐房一见守备亲身来到,知有要案,胆战心惊地带路来至偏院。房中空空,茶杯里还冒着热气。陈戴德用手一挥,向后院追去。这时正听见后门口一阵剑击声。陈戴德从腰中拔出银柄宝刀,闪出一道寒光,他敏捷地追了上去。
后门口已经倒下三具尸体,把总和一个健勇拚死追逼着一男一女装束的两个豪客。
冯妹悄声对柳小雨乙说:“姐,你先走吧。我来断后。”说罢冯妹返身回来,手执青锋剑,厉声呼道:“柳小雨在此,不怕死的,快上来!”说罢拦住把总和健勇厮杀起来。
冯妹见柳小雨乙跳过一座庙宇的墙垣,舒了一口气,她为了吸住敌人,故意选另一个方向退走。
陈戴德捕盗生涯中,上过“强盜”金蝉脱壳的当,他迟疑了一下。忙问钱飞:“那女贼是柳小雨吗?
“不,柳小雨是男的;不,不,是女的;扮作男的。”钱飞慌乱中语无伦次。
陈戴德不介意地笑了笑:“这小子,险误大事。”随后他命令健勇们朝文昌宫追去,但不许瞎喳呼,把看戏的百姓惊崩了,反而抓不到女贼。踩死几十条人命来摆起,那就会弄巧成拙。这武将,心细如发。他捕获过不少大盗,象凶猛的猎狗嗅着猎物,不急于求助主人的火药枪,而要凭自己灵巧的鼻子去搜索、去发现、去捕获、去噬咬,这是战斗的乐趣;机警的猎物在它的追逼下智穷力疲、无处藏身,那场面多开心呀!他想象,江湖人称“柳首领”的女农民军首领能在他的铁腕下屈服,受缚,该多惬意。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山里的守备会名满天下。于是,他跳过墙垣,那边是文昌宫。锣鼓喧天,牛鬼蛇神满台,万千观众正在凝神屏气地观看《目莲戏》的高潮结尾。
前半夜,村村寨寨走七的姑娘们,歌舞彩灯,络绎不绝,每条街上都热闹,还把游人分散了不少。待到后半夜,轻歌漫舞也看够了,山里人的脾胃,喜吃大咸大辣,味道浓、劲仗大的,娱乐也是一样,要《目莲戏》才过瘾。人们在下半夜都拥到文昌宫来了。
戏台上,悬空挂着两靠照明用的“满堂彩”桐油瓦灯上周围点多根灯芯子,摇曳的灯光魔影幢幢,很有点“鬼哭神嚎”的气氛。这天晚上,“掌阴教的”也由官山坡回到戏台上来,演最后的绝招“打叉”。
万没想到这回的叉师又是名伶张银花。张银花是个男人,取了个女人的名字,是干胜召的师弟,柳小雨乙要叫师叔。张银花与千胜召同门学艺,学成后行走江湖,一直在梨园界混饭吃。柳小雨乙小时候和师傅千胜召跟张银花还在戏班中当过临时武戏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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