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瑶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一次地拉开了拉门,退出了卧室。可是,也就在她关上拉门的时候,隔壁书房的电话铃声突然地象爆豆似地响了起来。

“呵,电话…”瑶子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她看了看手表才刚过七点,这个时间来的电话不象是那些她的丈夫的崇拜者们所打来的,“那会是谁呢?”她寻思着,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书房走去。然而,还没等她拿起电话机,隔壁又传来了她丈夫約声音。

“等一等,由我来接这个电话”

“这”瑶子迟疑地放下了手,一丝不安的浮云顿时掠过了她的心头。因为,打到家里来的电话从来就是妻子或者女儿先接的,只有在家里的女人们都不在的场合下,男人才有可能首先去接电话的,这是日本的规矩,可是今天……。

“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想着想着,瑶子不由得专心地去关注她丈夫这个电话。果然是来找她丈夫的,而且可以看出,打电话人在通话中的情绪很激动,讲的话很多,声音似乎也很大。可是遗憾的是她丈夫的回答却很短,而且这种对话很快地又被他丈夫以“见面后再说吧”为由而匆匆地挂断了。

“是谁打来的电话?”瑶子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森田君。”

她知道这个叫做森田的25岁的早稻田大学的毕业生,她也知道她丈夫最近经常跟森田在一起。可是今天,这个森田为什么这么早就打来电话?她期望着她丈夫能够继续地透露一点电话内容。可是,今西正夫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阴沉着脸,走进了楼下的那间会客室。只要在家,他每天早上都要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坐上一两个小时,喝着鸟龙茶,让自己的思维随意地去驰骋一番的。然而今天,他确实静不下心了。七点三十分,当瑶子带着12岁的女儿纪子和9岁的儿子威一郎来到会客室向他道别的时候,今西正夫的情绪已经处在一种颠峰状态,只是当他站在窗前目送着夫人和他的两个孩子坐上汽车并且远去之时,他的鼻子才真正地有点发酸了。

当我们意识到,物质是如何地远离我们而存在,而其存在的方法,又如何地令我们不可及。没有比死亡更如实地告诉我们这些东西了。物质的死亡,也许还可以演变成精神,而精神的死亡才真正是无可救药的。此刻,他才终于领悟到为什么五月的花,早晨的太阳,还有广袤的大地……这些物质会对他那么冷漠,距离他那么遥远,其原因是因为他的精神已经死了。他有点遗憾,甚至还有点感慨。他突然觉得他还应该再去做一些什么才能使自已的良心多少能够平静一些。他沉思了片刻,又退回到刚才喝茶的座位上。他拿出一卷白宣纸,仔细地用裁纸刀裁下了两张,随后他又拿出笔和墨,只是当他用微微颤抖着的手举起笔时,他才感到,此刻需要流动在笔下的语言是那么多,那么重而又那么复杂。今西正夫喝了一口茶,随后又闭上了眼睛。他定了定神终于又再一次地举起了笔,虽然有些颤抖,可是,他毕竟在纸的左上方落下了“辞世”二字。

两分钟后,空气里开始动着一种悠扬的、震撼人心的声音,那是大教堂的早祷告的钟声。此刻,时针正好指向早晨九点。

门铃响了，今西正夫知道那三个中国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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