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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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能直接加石针叶菊汁液。石针叶菊汁液不能加热，我试过，加热后汁液变色。”

凯伦的左手伸过来指出有问题的地方，眼睛却盯着她自己的笔记，完全没注意Livin此时脸色吓得发白。凯伦的左手上那些缠绕的光丝一靠近他就会变得更亮，Livin想问她手上的这些光丝究竟是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硬生生把好奇心咽回肚子里，面对这个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女生他还是问不出口。

“你试过？”Livin的心脏狂跳，不说点什么他恐怕就要昏倒了。

“课本上没写清楚，只写‘压出汁液混合’。我见萨多莱班学生在试做就去围观了一下，边煮边加不可行，出来的成品跟梅兰榭丽书上的彩图颜色不一样。”

“药不都是煮出来的吗，有区别？”

“当然不一样，把药放凉后再滴入就不会变色了。”

凯伦的眼皮本有些遮瞳，这会儿瞪圆了正巧露出完整的棕色瞳仁，Livin被她这样一瞪心想自己还是别说话了。威尔瀚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没多会儿就又溜了，Livin看见在门口张头张脑的威尔瀚，心虚地赶紧接话。

“真的吗？”

Livin使劲憋出一句自己感觉比较符合语境的话，凯伦似是被问住了，呆愣片刻后才回答。

“不能加热，加热后不新鲜。”

作业进度比Livin预想得要快。他原本还想自己发挥一下，在这个新同学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无奈凯伦每次都做了准备才来，坐下来就开始一直念，那气势压得他只能在一边不停地写。这日作业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凯伦捧着作业册检查是否还有错漏。这天凯伦不知是用了什么熏香，香气格外浓，Livin坐在她身边被阵阵甜腻香味熏得头脑发懵，左顾右盼地想着找点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最后心虚地给两人各弄了杯咖啡提神醒目。这是最后一天了，Livin心想总该聊点什么，不然没法回去跟威尔瀚吹牛，于是他东扯西拉地同凯伦聊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令Livin意外的是，凯伦分明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可与她说话时Livin却感觉对方更像个沧桑世故的中年人。凯伦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每说一句话都需斟酌片刻才敢说出来。她像是高度警觉，每说一句话都观察着Livin的神情，几乎时刻注意Livin的反应。

“什么？”Livin跟这个令他感受到压力的女生越聊越紧张，“怎么了？我说错话？”

凯伦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呆愣地望着Livin眼眶发红，脸色渐渐发白，手还有些颤抖。突然，她一言不发起身抱着书转身离开，Livin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究竟那句话说错。还没想出个究竟，费尔娜不知何时出现在自习室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费尔娜！”

“我到处找你。”

见费尔娜朝自己走来，Livin腾地站起来，忙收拾东西走向费尔娜。

“我……写作业。”Livin刻意地抖了抖手里的作业册。

“真的只是写作业吗？”费尔娜皱眉不满道。

“我保证！”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能继续呆在凡洛勋芦了。”

费尔娜委屈地望着Livin，脸上神情诉说着难言的苦处。

“费尔娜，你要回家？”

“不，我得去都同了，我爸爸已经在那边，他在等我。”

“你……”Livin只觉得一切来得太快，脑袋发懵，“……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月，我回复爸爸那边说等班级游学结束后启程。”

“是去榭里思温斯特朗吧，那个学校很好……”

“我得去五到七年，也许更久……若我能从榭里思温斯特朗顺利毕业……但愿我还能回到赫弛瑞乌……也许那时我们还会相见。”

“没关系……费尔娜，我……我怎么样都可以的。我只希望你幸福。”

话虽这么说，Livin内心却异常焦躁。回到宿舍后他把书本往桌上一扔，威尔瀚见他脸色不好，走到桌边抄起他的作业册打开看。

“你把梅兰榭丽的作业写完了！”

威尔瀚的惊呼声大得像狮吼，Livin此刻心乱如麻没心情聊作业，敷衍地回应他。

“是，完成了。”

“服了你，”威尔瀚说着把作为赌注的那枚纪念币抛给Livin，“下次课你去摆平梅兰榭丽吧，让她网开一面放我们一码。我还没写……”

“你又不是不懂希拿语，你自己选题自己写。”

“你觉得我听得懂梅兰榭丽的课吗？拜托了……”

威尔瀚央求了好一会儿，Livin并未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洗漱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直到游学日，Livin仍沉浸在焦躁与沮丧中。在马哈图朗镇，艾利克斯带着他们这组学生进入森林探访夜行鸟类。森林里传来不同种类夜行鸟的唧唧咕咕声，在高高低低的鸟叫声中他听到森林里传来轻微歌声。那歌声舒缓悠扬，似是依靠着树木一点点传出森林，只是哼唱的歌词他听不懂。

“你听到吗，森林里有歌声。”Livin对一旁正打哈欠的多蒙说。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威尔瀚说你完成了恐怖梅兰榭丽的作业。”多蒙怀疑地望着他。

“或者去看医生，”蕾米尤娜挤过来皱眉瞪着Livin说，“我们学校的校医可是在都同，云州都进修过，肯定能查出你脑袋里到底什么毛病。”

“嘿，Livin，你今晚还回我们住的代勒旅馆吗？”多蒙说着扬扬眉毛。

“当然，不然我睡森林里吗？”Livin奇怪道。

“费尔娜住可蔻旅馆，”多蒙压低声音说，“跟芬南塔金他们组住同一个旅馆，只是不同楼层。”

“嗯，我知道。”Livin点点头。

“所以呢？”多蒙瞪大双眼望着Livin，“你就这么甘心费尔娜去都同见那个暴发户吗？”

“你怎么知道……”Livin瞪了眼多蒙。

“那至少……”多蒙偷偷比了个手势，“……今晚必须留下一个美好的夜晚。”

“费尔娜对我说，等她从榭里思温斯特朗顺利毕业再回赫弛瑞乌时，我们会见面的。”

“你不会觉得她还会回来吧，”多蒙满脸震惊地望着Livin，“她去都同明明就是……”

“我知道，她很可能不会回来，”Livin脸上显出沮丧的神色，“我配不上她，这是事实。她那么漂亮，哪怕她对我撒谎也没关系，我很高兴。”

“我竟然认识你这种……”多蒙嘴张得下巴似乎都快掉下来，“……大情种！”

游学结束后的第二天，卡恩素特家的车便直接开进了凡洛勋芦。Livin依依不舍地送别费尔娜，但他阻止不了他心中的太阳奔向更光明的未来。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乱七八糟让自己浑身不适的一堆情绪，只好躲回宿舍倒头就睡。次日早饭时间，学生们纷纷议论，凡洛勋芦要改成专门学院，托尔尼亚明年将不再担任校长。还有学生说那个奇怪的学生凯伦已经离开学校，托尔尼亚专门给凯伦约了部豪车送行，说托尔尼亚肯定经常挪用经费去优待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学生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Livin转头只见妮讷在门口冲他招手，于是放了餐盘走出食堂。妮讷这日戴着顶平顶灰色绒花礼帽，一身庄重的墨绿色丝绒礼裙，脖子上戴着串绿宝石项链。Livin冲她微笑地打招呼，妮讷却是一脸反常的不苟言笑。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妮讷与Livin在校园内边走边说，“知道你昨天经历了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没打扰你。

“没事，我只是……有些失落。其实我早知道的……没关系。”

“我来找你，是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妮讷冲Livin摊开手，一条拴着贝壳吊坠的红绳项链出现在她手中，“……这是她的东西。”

“她？谁？”Livin疑惑道。

“跟我来。”

妮讷同Livin走到校门口，示意Livin坐上她用法术化出的藤车。Livin一头雾水地望着妮讷，妮讷将她手中红绳项链交给Livin，脸上是郑重的神情。

“把这东西交给凯伦，替我向她说一声，‘再见’。”

未等Livin反应过来，藤车忽然卷起藤蔓快速前进。Livin赶到车站时一下车便听见站内响起铃声，赶紧一阵猛跑。跑进站见凯伦排队刚要上车，他急忙大喊起来。

“凯伦！等……等等……”

凯伦一只脚刚要跨上车，听到喊叫声便转过身惊讶地望着Livin。见她回首，Livin赶紧将红绳项链递给她。凯伦伸出左手拿项链，Livin注意到缠绕她左手的光丝突然变亮。在她指尖刚触到Livin的手掌时，闪烁着蓝光的光丝顺着凯伦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化开，在他的手腕缠绕几下便向他的手臂游走。缠绕的光丝在他眼前融开成波纹状的虚影：面前的凯伦侧身站立着，她长相没变只是化着淡妆，外表看上去略成熟些，满头乌发用发带编成两股辫子，在后脑盘成低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把镶有宝珠的发梳。她一袭轻纱白衣，面朝Livin微笑地伸出手，手心里躺着Livin方才递过去的红绳项链。她对Livin说着话，但Livin听不见她的声音。一只手伸出接过她手里的红绳项链紧握在手中，Livin看到那是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个头更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位置，将拿到手的项链揣进了口袋。突然，凯伦张开一面闪着蓝光的光墙，冲Livin笑着挥手告别后消失在光墙中。

“再见！”

Livin学着妮讷的口音挥手向对方告别，回过神时月台上已空无一人。刚才的虚影的确是凯伦的模样，可又感觉有些差别，那真的是她吗？为什么红绳项链又被那个看上去分明是成年后的自己拿走？Livin边想边出了车站回到藤车上，待藤车载着他回到校园时，妮讷仍立在校门口等他。妮讷帽子上的绒花变成刺眼的红色，胸前也多了一朵红山茶胸花。这红配绿的打扮十分扎眼，然而却在妮讷身上显得格外和谐。妮讷挥手收回藤车，藤车变成了她绿色美甲上的一片花饰。

“请问……那条红绳项链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Livin想问妮讷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将项链给凯伦时，对方手上会有光丝融入他的掌心，还有那些奇怪的虚影是怎么回事？妮讷忽然偏过头瞪了他一眼，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感，顿时不敢再问下去。

“但愿今后你一切顺利，”妮讷像是察觉到Livin的情绪，转而换上一脸微笑，“我已辞职，即将离开凡洛勋芦。”

“去哪儿？离开赫弛瑞乌吗？”Livin意外道。

“是的，我得回云州了。”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待时机合适，我们即会再见。”

翌日梅兰榭丽的课上仅有几个学生提交了作业。梅兰榭丽在讲台前一直摇头，学生们似乎大多无视了她的不满——底下的学生都在议论昨天的长途车爆炸案。

“那班车终点站是云州的城市……”

“听说是在找通缉犯。”

“胡扯吧明明炸车的才是通缉犯……”

“为什么炸桥啊，那桥还是五十多年前修的，要修复通车又得费时费钱。”

学生们唧唧喳喳各说各的一直聊到下课，有的学生甚至掏出自己的魔法道具在还原发生爆炸的车与桥梁。

“凯伦在那趟车上……”Livin盯着书喃喃地说，“……这不可能……”

“Livin，请留一下。”

梅兰榭丽叫住了Livin。Livin清楚地听见她说了个请，走向梅兰榭丽的半道上紧张得一颤浑身汗毛直立。

“老……梅……教授……”

“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梅兰榭丽似是无视了Livin的紧张，“不过你得先通过笔试，之后的面试他们会参考我对你的评价的。”

梅兰榭丽的推荐信连信纸用的都是乳白色金花笺，写字的墨水从不同方向上看是不一样的色彩。威尔逊像捧宝贝一样端着信看了许久，他没交作业被梅兰榭丽直接打了不及格。

“喔哦，太强了，”威尔瀚说着吹了个口哨，“这下只要通过联考笔试，面试的时候那帮考官肯定对你刮目相看。看吧，虽然失恋了还是有好事发生的，你要交好运了。”

一阵快速的敲门声后，威尔逊一开门，多蒙便立即挤进来。

“出大事了！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事？”Livin忙收起梅兰榭丽的推荐信。

“你是说那起爆炸案吗？”威尔瀚关上门说，“哥斯塔内耶的专门调查员不是还在查吗？你有最新消息？”

“不是，是凡洛勋芦，”多蒙激动地说，“凡洛勋芦要改专门学校你们知道吗？托尔尼亚被撤职了！我们是凡洛勋芦最后一届毕业生！”

托尔尼亚与Livin是同一天离校的。作为最后一届毕业生，戈瑞集班与萨多莱班的学生全体提前毕业。Livin临走前去向托尔尼亚告别，托尔尼亚望着他脸上神情复杂，皱眉的样子似是透着惋惜与不甘。

“活着难免经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的家人们许多年前便离开了我，”托尔尼亚凝重地说，“在我还……还刚接触到赫弛瑞乌一些旧事的时候，他们就死于事故。我的父母，妻子，还有孩子，他们都消失在那个寒冬的夜晚。我消极了很长时间，后来我遇到了妮讷，是她帮助我走出来。再后面，我又花了十年时间才重新振作。我只想说，孩子，别沉溺在过去，必须向前看，要好好活着。”

离开凡洛勋芦后，背着行囊的Livin第一站去到瑟里布伦镇。托尔尼亚送给他一个栗色编织布抽绳袋，袋子上的几何图形是一种古老的收纳咒语，能让巴掌大的布袋装下两三个行李箱那么多的东西。Livin去向自己曾经呆过的福利院，然而福利院大门紧闭，院落里的灌木丛无人打理四处疯长。福利院已成了一处荒废的建筑，瑟里布伦镇的巫师也越来越少，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人，处处透着萧条。为了备考四月的联考，Livin在申洛弗苏塔城内住下，考完试后便留在城中找工作。威尔瀚推荐给他一家二手书店打临时工，店老板是代代生活在申洛弗苏塔城的本地人，他的家族是收藏了大量各地二手书与古籍的格瑞斯家族。格瑞斯先生通常为了收集书在各地奔波，格瑞斯太太平时就穿着她那件印着金色圆点的紫色上衣坐在柜台前算帐。

“老格瑞斯经常不在店里，他出门在外也会游手好闲地偷懒。他要是有你一半勤快，这个店就算再大上两倍也不嫌麻烦，”格瑞斯太太客气地递给Livin一杯茶，嘴里絮絮叨叨，“真不明白我父亲当初怎么会同意我嫁给这种懒家伙，他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格瑞斯会败光我家的财产。”

“也许是因为您父亲认为格瑞斯先生是个好人，”Livin真诚地一笑，点点头说，“只要格瑞斯先生爱护您就足够了。”

“噢，天哪！瞧你说的，”格瑞斯太太暗沉发黄的脸上微微现出一片绯红，“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Livin除了干活逛街发呆，就是听格瑞斯太太亢长的絮絮叨叨。威尔瀚时不时给Livin寄来会吐出七彩泡泡的金属卡片和微型炸弹爬虫一类的东西，折让Livin一度觉得自己还在凡洛勋芦。每天早上，Livin都会关注新闻，因为那上面时常会登一些巫师家族的活动或聚会，Livin希望在那上面能看到一些费尔娜的消息。

“帕拉托厄之森的树灵又向我们抗议，”格瑞斯先生边喝着红茶边怒斥道，“他们的森林古老土地肥沃，比我们的破地强多了。一群受老天滋润的家伙，他们凭什么干涉我们？我们魔力比他们弱得多！”

“也许是个误会。”正在擦柜台的Livin插嘴道。

“误会？”格瑞斯先生呵呵一笑，“孩子，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你不懂。活着的巫师大多是些老骨头，年轻巫师越来越少。唉，不幸啊。”

“我们应该乐观些，未来会发生好事的，”Livin说着挥手将几本高居书柜顶部的书归位，“不少巫师只是选择隐姓埋名，实际数量比官方数字多。”

“那些懦夫连自己是巫师都不敢承认，绝对不能将未来寄托在他们身上！”格瑞斯先生站起来慷慨激昂地大声说。

“可那是他们的选择，”Livin望着手里的书发了一会儿呆后说，“我认为，像他们那样平静地生活着，未必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格瑞斯先生猛地回头瞪着Livin，大手一挥，“你还那么年轻，充满活力……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

“年轻二十岁怎么了？”格瑞斯太太怒视着格瑞斯先生走进来。

“没怎么，没怎么。”格瑞斯先生连连摇头，说话声也渐渐轻了下去。

“你根本没法和Livin比，”格瑞斯太太又开始不满地絮叨，“你再年轻三十岁也没有Livin帅。你也没人家勤快，更别提如今你那灌满啤酒的大肚子和不长毛的脑袋！”

“请问，这儿有没有科斯布版的草药学？”

一阵银铃般的声音飘过，一个样貌看上去二十七八左右的女子在格瑞斯夫妇争吵之际踏进店来。她那一头柔软光亮的深褐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盯着Livin微笑，右耳戴着一颗亮闪闪的宝石耳钉。

“有有有，”格瑞斯太太见有客人，立马换上一脸迎客的笑容，“在那边的柜子，靠左上方。Livin，拿书给客人。”

“好的。”Livin忙把目光拉回到书柜上。

“小姐是第一次来？”格瑞斯先生笑眯眯地凑到漂亮女子跟前说。

“工作原因，刚从云州过来，”女子微笑地回答，“这里离云州很远，我第一次到这来。”

“喔，看来你一定是经过了漫长的旅途。”

“是的，特别是快进入如芙勒境内时，车停了很长时间进行检查。”

“啊，毕竟我们现在国情特殊……”

“是这本书吗。”Livin走到女子跟前将书递给她。

“谢谢，是的……你……很面熟，”女子打量Livin说，“你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Livin。”

“你是赫弛瑞乌哪个家族的？”

“呃，我是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哦，也许我认错人了。”女子笑笑。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一个黑发着碎花布衣的女子闯进书店来，一把拽住买书女子的手臂埋怨地说，“凡德，我们有正事，你能不能……”

“我知道，清雅，可我找了这书很久……”

两个女子说笑着走出书店，格瑞斯夫妇兴奋地望着女子给的两枚成色极好的外国钱币细细研究起来。

“亚森纳，你这个财迷！”

书店门口响起一声粗吼。一个中年男巫立在门口抽着卷烟，几口烟后掐了火，手提背囊走进书店。他的头发干枯而散乱，一双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他看上去风尘仆仆，长袍和裤脚上沾着白灰，鞋帮上全是泥。

“喔，看谁来了，弗洛塞！”格瑞斯先生瞪大眼睛惊呼。

“哈哈哈……”弗洛塞的笑声洪亮，一笑眼角全是褶子，“……我给你带了难得的好东西！”

弗洛塞说着把他的布袋丢在柜台上，对着布袋将手一点，布袋上的绳结松开后从里面取出几张发黄的纸。

“这些是什么？”格瑞斯先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弗洛塞。

“我去了趟加坎迪瓦奈，从一个多毛怪物那儿弄回了这些，”弗洛塞神秘地一笑，“你不是一直对斯穆拉雅家族感兴趣吗？哥斯塔内耶库里关于斯穆拉雅家族的资料早都不见了，我在加坎迪瓦奈那儿发现了这些。”

“我想我得去找个翻译，”格瑞斯先生把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后说，“或者试试快速翻译外文的咒语。”

“那是你的事，东西给你找来你该付我报酬，”弗洛塞说着转过头打量起Livin来，“新来的伙计？”

“他在这打工有一阵了，”格瑞斯先生边摆弄着手上的纸，将它们一张张叠好，边漫不经心地说，“上次你来的时候他去给客人送书，所以你没见过他。”

“居然会有年轻人愿意在你的店里打工！”弗洛塞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说。

“怎么，我从不拖欠工钱！”格瑞斯先生涨红了脸说。

“我也正缺人。真见鬼，那帮蠢货居然在联考前办聚会明目张胆地贿赂，现在被一锅端，上面直接作废了今年的考试，害得我缺人手。”

“你在说联考作弊那件事吗？”

“还能是什么事，他们拖了几天不敢公布，直接内定作废今年的考试成绩。我急着要人，他们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他们考官的问题，关我什么事？”

“你就不能等明年吗？”

“联考作废了？”Livin震惊地望着弗洛塞，“我参加了联考，可没人通知我。”

弗洛塞没搭理格瑞斯，转头看着Livin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Livin礼貌地点点头说。

“年轻人，准备将来干点什么？不会一辈子在这儿混吧！”弗洛塞皱皱眉头说。

“当然！不过……”Livin稍作停顿，“……我还没想好将来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格瑞斯太太紧张地看着弗洛塞，“他还是个孩子！”

“底下缺人手，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弗洛塞昂起头不满地瞪了眼格瑞斯太太。

“先生，你招工？”Livin心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对啊！怎么，你有兴趣？”弗洛塞微微一笑，先前不满的神色瞬间全部消失。

“是什么工作？”

“工作……有点刺激，有点危险，并且……有一点难度。不过，”弗洛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是有勇气有智慧的人，一定能够胜任。薪金数目可观，兴许你在这里打一辈子工还不如跟我干几年挣的多。”

“别信他，Livin，他骗你的！”格瑞斯太太怒视着弗洛塞说。

“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弗洛塞有些不屑地收起背包，拍了拍身上的灰，“小伙子，如果有兴趣的话就给我传信，或者到哥斯塔内耶北角红屋顶那栋楼登记。记得提我的名字，再会！”

弗洛塞大步迈出店门，渐渐消失在外面来往的人群中。格瑞斯太太仍在不满地喋喋不休。

“该死的家伙，真该死！”

“那位先生是做什么的？”Livin问格瑞斯先生道。

“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他有时会抓一两个犯罪的巫师，有时会去查别人家的房子什么的。不过他更多时间都处于神秘失踪的状态，我认识他十几年，他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我只是偶尔拜托他去国外时帮我带东西。”

这天晚上，Livin躺着床上翻来覆去地盘算着自己将来到底怎么办。他还欠着贷款，当然不会再找学校读书，可也不想在外边莫名其妙地打小工过日子。不知为什么，弗洛塞说的对他很有吸引力。

最终他下定决心去找弗洛塞。自那以后，Livin进入了哥斯塔内耶的一个低调且保密的部门。时光飞逝，日历一页页翻过。在阳光和煦的一个早上，申洛弗苏塔城郊区的一家小旅店里爆发了一场骚乱，店主与一些从加坎迪瓦奈来的巫师发生冲突，暴躁的旅客趁机掳掠店里的财物，并将店主和服务生打伤。正当他们要扬长而去时，楼上下来个身着灰蓝色衬衫与藏青色外套的男巫抛出法阵将一众暴徒困住。

“即便是加坎迪瓦奈的巫师，也应当遵守赫弛瑞乌的法律。”

暴徒们先是一愣，之后见下来的不过是个脸上略带稚气的小伙子，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还不赶紧收了你这破烂法术！”

“如果你们知道他是谁，你们就不会笑那么开心了。”

一个身着橘红花衣裙，年纪看上去比穿着藏青色外套的小伙子稍大些的女巫跟着走下楼来。当走到小伙子身边时，这个留着栗色短发，一身健康小麦肤色的女巫攀住他的肩。

“请跟我走，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小伙子吻了吻那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巫手背，转头冲那伙人厉声说。

“这家伙不要命了……”

暴徒中一个眼睛像狼一般的男巫忽然掏出法器对准小伙子念了个毒咒，结果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没等这伙暴徒再做出反应，他们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之后一条魔法绳索将他们全部捆了起来。

“莉兹，我恐怕得亲自去一趟，”小伙子冲女巫微笑道，“我很快回来，等我。”

“去吧，Livin。”

“嘿，Livin。噢，瞧这些家伙，你怎么最近都和这些货色打交道？”

“我还在休假，本来不想插手，可这些家伙影响我美好的假期。”

Livin回到哥斯塔内耶将这伙暴徒移交给其他部门的人，对方见Livin押着一群臭气熏天的壮汉进来，脸上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情。

“你以前摆平的可都是美女……”

“听着欧柏，我已经跟弗洛塞打了报告，请求不要再派我去做那种事情……”

“噢，老天，那可都是美差，美差啊！”

“全是烂摊子，”Livin满脸无奈地与前来交接的人办完手续，之后转脸对欧柏做了个鄙视的神情，“你想去的话就申请调过来，我保证推荐你。”

“啊，那还是算了，我只想呆在国内。何况，我不擅长讨好女人，”欧柏伸出双手做了个张牙舞爪的怪相，“可怕的女巫，我会被吃得精光连骨头都不剩。”

“你明白？哼，”Livin摇头笑笑，“我会跟弗洛塞说，下回借调人员就找你。”

“嘿！你不能这样，”欧柏急了，“大家都知道你从伊马他国的沉默女巫手里夺回了梅希汀石，还有里维佩拉国斐山的冰霜凯瑟琳，还有拉法托雷尼拉……不然哥斯塔内耶哪来那么多能量石……”

“梅希汀石是祭神的贡品，他们要这些散落各巫师国的能量石是为了炼制法器攻打帕拉托厄之森！”Livin情绪有些激动，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压低说话声，“我不想再提那些事。对不起，我得走了。”

深夜，Livin返回他与莉兹暂住的旅馆，疲惫的他抱住莉兹躺在床上，喃喃地问。

“莉兹，我们结婚好吗？我们去哪都行，我不想继续再……”

“Livin你不知道么？过去我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几乎不会超过三年，”莉兹用手指点了点Livin的嘴唇，“为了你，我在这一带已经停留了三年。我约了故友相会，不能失约……”

“别离开我，我觉得你很好，”Livin郁闷地将莉兹抱得更紧，“你是爱我的对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得回国去，我可不能跟赫弛瑞乌的巫师结婚，”莉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傻小子，加坎迪瓦奈不像赫弛瑞乌那么宽容。再说，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必须回去完成我的任务。你不怕加坎迪瓦奈的大巫师针对你降咒吗？”

“只要别离开我，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的，”Livin急切地说，“莉兹，我只想与你一起……”

“Livin，虽然你很可爱，可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又不是小孩子，”莉兹的语气略带一丝严厉，“我有不能说的原因，如果我再同你一起，对你我都有害无益。所以，请让我走吧。”

拂晓后莉兹走了。床头柜的留言簿下放着一本小册子，Livin一打开，封面的封条便化作一缕尘烟，耳旁响起莉兹的声音。

“感谢神明让我遇到你。这段日子借用你的身份在赫弛瑞乌隐姓埋名地四处游历，食宿费还你。你剩余的贷款已还清，注意核对。”

小册子里面记录着一笔笔流水账。莉兹偿还了Livin剩余未还的贷款，如今的他无债一身轻。然而此刻他心情复杂而失落，他宁可债欠着换莉兹留在他身边。外人都觉得他容易讨女人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日女人缘好却留不住一个女朋友。

这日，Livin按惯例回哥斯塔内耶参加例行体检。折腾了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结束体检流程。他拿着体检报告边走边看，突然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肢体无残缺……185厘米，160磅……”

Livin偏过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他的同事，一个背后背着一柄石刀，个头魁梧的巫师。

“霍克！”Livin惊喜道，“他们都说你……”

“真不知道哪个混蛋背后咒我死，”霍克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胡渣下确有一道伤痕，“我不就是被人偷袭挑了下巴，下巴裂了，现在已经治愈，一切安康。”

“你真的去了所朗尼加？”

“当然是真的！所朗尼加，奥王尼加还有涌四州的丘当，我整整跑了一年半才把人抓到，还被人造谣说我死了……你不是被外派了吗，怎么，他们把你也叫回来了？”

“哥斯塔内耶的传信跟战报是同一天到的……说实在的，我们根本不该挑战那些树灵，我会选择远离帕拉托厄之森。”

“哈哈哈，这种事情你决定不了。这次我们伤亡确实惨重，可老家伙们并不打算放弃。你听说了吗，加坎迪瓦奈跟都同先后都提供给我们不少支援，就这么放弃可挽回不了损失。”

“所以把我们叫回来准备让我们这群人上？”

“也不是吧，肯定还有其他安排。好歹这回他们把怀里格兰杉林拿下了，只是至今无法跨过西林安多草地，”霍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部门里确实去了几个人，结果多是有去无回，回来的是少数。帕拉托厄之森出现了很厉害的东西，西林安多草地上被设下陷阱，可老家伙们也没说到底是什么魔法。”

“帕拉托厄之森存在的历史比赫弛瑞乌久得多，那里积蓄了几千年的魔力。我上交的能量石据说是用来炼制法器，好对付帕拉托厄之森里面的灵物……他们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办了，要是这回再让我去帕拉托厄之森我可不去。”

“哈哈哈，他们肯定舍不得。说真的，你这混蛋运气太好，但凡我有你十分之一帅……”

“运气好吗，下回换你试试！”

“老兄，谁都知道你擅长讨女人欢心，我可比不了。我已经递交辞呈，准备去弗朗第亚。”

“弗朗第亚？就是那个依附都同的小国？”

“还能有哪个弗朗第亚？那边要新开发一片区域，说不定我能在那边搞到宝贝！”

两人说话间刚走到部门茶水间就听到里面一声男人的怒吼。

“荒谬！”一个长着张马脸的男人捏着纸杯愤怒地说。

“罗蒙塞勒，怎么了？”另一个大鼻子男人上去拍了拍马脸男问，“他们还欠你薪水吗？”

“一群老混账，以为我们都是傻瓜？”马脸男骂骂咧咧地发起了脾气，“隆瑟瑞，你不生气吗？”

“喔，我可不在乎，我只要他们按时付薪水就行，”大鼻子男说着转身望着Livin，“毕竟不是每个伙计都能像那家伙一样，总能捞到肥差。我们这几个只能去干些吃力不讨好，随时可能丢命的活儿。”

大鼻子隆瑟瑞的话引来其他人注视的目光，Livin顿觉浑身不自在，于是回应道：“隆瑟瑞，你还为上次的事情生气？我说过，一切都是上面的安排，我推不掉，如果你这么想去为什么不走申请？”

“你离开这两年知道我们牺牲多少人吗？”隆瑟瑞说着朝Livin走过来，他个头魁梧，比Livin还高出半个头，背上背着他一米多长的银灰色金属法杖，“除了你跟受伤的霍克外，我们这里其他人都去过怀里格兰杉林。不算之前其他部门的人，我们部门前后牺牲了五个人才抓住那个雷第亚斯魔灵。这次多亏罗蒙塞勒，我们才没全军覆没。”

“罗蒙塞勒在追捕方面的确比我有经验，”Livin用不客气的语气说，“我并不擅长他施的那些狠咒。弗洛塞对于每个人的工作安排有他的考虑，你清楚他不喜欢下属无端质疑他的决定。”

“弗洛塞的能力的确值得我们敬佩。最初抓捕那只雷第亚斯魔灵的人都有去无回，哥斯塔内耶派人手追踪了很多年才在韦兹瓦鲁山截住维护雷第亚斯魔灵的那一群树灵。全靠弗洛塞精湛的法术打伤那只雷第亚斯魔灵，”罗蒙塞勒怒气不再如刚才那般强烈，平静地说，“我们的人追踪了半个多月，它们一直躲到韦兹瓦鲁山深处。可惜这次最终没拿到雷第亚斯魔灵持有的幽森之戒，否则我们在帕拉托厄之森也不至于吃那么多亏。”

“估计是被藏了起来，”隆瑟瑞说，“那上面的宝石是帕拉托厄之森的秘宝，它们可能把戒指单独藏在怀里格兰杉林深处某个地方。”

“各位别担心，后续的事情让其他部门的人去处理。”

弗洛塞带着一身烟味出现，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

“老家伙们说了，既然雷第亚斯魔灵已经抓到，钱上面肯定会发。放心，钱的事情我一定帮大家沟通好，这次的奖金不会少。”

“听说老家伙们已经提高了去帕拉托厄之森的赏金，”隆瑟瑞说，“如果钱够多，我还想再去试试。”

“赏金高的话，我也想去。”霍克说着两眼放光。

“首先你得能跨过西林安多草地，”弗洛塞当即泼了盆冷水，“那地方现在邪门极了，这几天派过去的人都有去无回。”

“据说是被一道奇怪的光墙吸走了灵魂。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没人敢靠近西林安多草地。”

众人议论一阵后各自散去，弗洛塞则一把拦下Livin。

“Livin，有个老朋友请我去他的私人会馆参加聚会，”弗洛塞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跟我走。”

弗洛塞拉着Livin去到一间门面狭小破烂，内部装修得简洁大方的小旅馆。在向前台服务生出示了表明身份的徽章后，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三楼一扇红色的木门前，在门上按下三处魔法标记之后转身离开。

“跟在我后面，可别走丢了。”开门前弗洛塞对Livin打趣地说。

Livin点点头，弗洛塞随即开了门。门那边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将近有上千人在一间大约足球场那么大的房间里跳舞用餐。舞曲是轻缓的慢板，餐具是闪闪发亮的银器，一排排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品与鲜花水果。Livin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片刻，他几乎看得眼花缭乱，在这之前他从未参加过如此气派的宴会。

“怎么有这么多人，”Livin皱皱眉头，“不是说卡恩素特先生不喜欢热闹吗？”

“喔，他的确不喜欢‘下等人’的那种热闹，”弗洛塞眨眨眼笑道，“来这儿的人不光有各大家族中的巫师，还有妖精什么的，以及‘那些人’。”

“那些人？什么人？”Livin疑惑地问。

“就是寇罗比……别逼我说希拿语，”弗洛塞皱眉道，“……我祖宗往上多少代都没贵族，纯正奴隶家族，只会说介系语喔。”

“能别开这样的玩笑吗，”Livin把眉头皱得更紧，“现在任谁都不乐意谈论这类事。”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吗？”一个银发女子端着一个空托盘飘一样地走到弗洛塞面前。

“两杯茶，谢谢。”弗洛塞冲女子竖起两根手指。

只见女子那双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在空托盘上一挥，两杯清澈透亮的绿茶便出现在弗洛塞和Livin面前。弗洛塞一手端起茶，一手将另一杯递给Livin。

“据说伯科总是能搞到各地最好的茶，他自己就是个品茶的行家，”弗洛塞抿了口茶说，“不过我不懂这个，只是喝着好玩儿。”

“茶叶贸易只是卡恩素特家族明面上的生意之一，”Livin低头望着自己的茶，“他们能从各地每年收上来的茶叶占卜出未来一年的运势，不过据说也就一半准，因为那些行踪不定的高等预言师不乏有操控预言的能力。斐山的凯瑟琳说过，真正的预言都会被神明控制。”

“哦？既然神明那么厉害，为什么我从没见过神明？”

Livin无言以对，只得耸肩无奈地笑笑。一旁的餐桌上有堆得像一座小山的馅饼，还有一大盘散发着香味的烤肉。Livin早餐后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儿便端起盘子拿了两个馅饼又夹了一夹烤肉，自顾自躲到一旁的空座位上充饥。突然，会场内灯光暗下来，唯有台上几盏灯还闪着忽明忽暗的白光。一个穿着墨色套装身披紫灰色斗篷的灰白发老巫师走上台，打断了会场内演奏的悠扬舞曲。

“我早说过，战争不能解决问题，”灰白发老巫师冲台下厉声说，“山林里的灵物与巫师世代友好，开战只能是两败俱伤！”

“我不同意，这是懦夫推委的说辞。既然友好就应互相尊重，可我们一直遭受歧视与压迫，我们不能再忍了！”

“这次战死的人更加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必须反抗！”

台下的人怒声道。Livin边吃边看热闹，弗洛塞这会儿也挤过来，他端着烤肉与一碗浓汤在Livin旁边坐下，俩人边吃边看着台上台下双方争吵。

“台上那个老头是巴鲁·摩尔，主和的，是个喜欢长篇大论的老顽固，我从来不看他写的书，”弗洛塞大口吃着烤肉说，“那边正在说话的老家伙你认识吧，也是哥斯塔内耶的高官。他旁边站着的年轻人叫洛伊·阿尔莫内，从加坎迪瓦奈来的。瞧他长得像剧院海报一样，金发蓝眼一脸正气，活脱脱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他在赫弛瑞乌有许多支持者，而且多是女性。”

这时，伯科·卡恩素特身穿一袭黑色礼服走上台，并示意场内的人朝他集中过去。

“首先感谢各位应邀而来，”伯科礼节性地一笑，“很高兴今天大家能聚到这里。在场的诸位都是来自各个领域的精英，尤其我们今天特别邀请了来自屋玛特国玛帝雷赛家族的托亚士夫，还有来自加坎迪瓦奈的洛伊·阿尔莫内。作为本次聚会的发起人，我想说的是，今天的主菜绝不会令大家失望。不要拘束，大家都开怀畅饮，因为像今天这样欢乐的日子，今后恐怕不多了。”

“卡恩素特先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举杯的人群里有人问。

“这位绅士问得好！诸位，我们与九讪嶂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很遗憾，这几年我们在韦兹瓦鲁山失败了很多次。可我们为什么失败？是因为它们比我们高贵比我们强大吗？不！决不是这样！诸位都知道，它们这帮远古灵物残余的势力一直想吞并巫师地，就是想把我们重新变成它们的奴隶。两百多年前，赫弛瑞乌建国，我们迎来了前所未有，和平平等的时代，如今韦兹瓦鲁山再度被黑暗笼罩，我们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不，我们必须反抗！哥斯塔内耶一直有人反对战争，可我认为，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你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吗？”弗洛塞把他面前的食物都吃完了，擦着嘴低声问Livin。

“也许有，也许没有，”Livin的手僵在半空，他光顾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伯科·卡恩素特，餐盘里的食物只吃了一半，“我只与你还有霍克组过队，而且近两年时间我一直在国外，从未参与过罗蒙塞勒他们小队的行动。我知道我们与森林里的树灵有冲突，但一直以来我所知道的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事实上我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下面有请洛伊·阿尔莫内先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身穿白色套装，衣领上别着哥斯塔内耶特别使者金徽章的洛伊彬彬有礼地走上台，向台下围观的人群鞠了一躬后站定。

“很荣幸应邀参加今天的聚会，”洛伊微笑道，“在场的各位精英，我尊重你们的高贵，你们的财富与声望。大家都是爱好和平的人士，没有谁愿意陷入战争的混乱之中。战争使我们失去亲人，战争使我们蒙受巨大的损失。可我们都清楚，战争已无可避免。请看……”

洛伊一挥手，身后的幕布被缓缓放下来，一名服务生打亮了幕布前的灯光。幕布上，西林安多草地那道延绵数千米的光墙直接将整个帕拉托厄之森与靠近巫师地的怀里格兰杉林隔开，台下众人望着幕布议论纷纷。

“那究竟是什么？”

“上面的图形很特别……”

“全是奇怪的符号……”

洛伊展开双臂，示意众人安静，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便逐渐小了下去。

“这面墙暂时无法靠近，所以我请求我的鸟族朋友帮忙施展术式让大家看清楚这面墙。这不是帕拉托厄之森的力量，”洛伊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他似乎是有意在观察台下听众们的反应，“几百年前，巫族通过艰难的探索与研究，发现了一个被神明隐藏封闭的门。在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只知道那道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住无法打开。直到有一天，一个天才巫师施展精妙的魔法将那股强大的力量变成了类似人类灵魂的个体。只可惜，由于擅自施展禁术，打破了神明所追求的‘平衡’，神明不仅将那名伟大的巫师处死，还一并封印了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灵体，也就是我今天想同大家说的重点，‘灵者’。”

“虽然听起来有点意思，可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台下一个端着高脚杯，神情高傲的男子大声说。

“我还未说完，先生，”洛伊同样高傲地望着那个男子，“之所以同各位说这些，是因为如今在这里，就在帕拉托厄之森，那里潜伏着一只逃出神明掌控的灵者。在西林安多草地的这面光墙就是灵者设下的阵，所以灵者的力量有多可怕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诸位，神明为什么要封印灵者？因为它拥有令青净云天、化统正天、达渥罗天都惧怕的力量！灵者现世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巫师地，都同跟云州都已经派出精英前往帕拉托厄之森。试想一下，若我们当中有谁能将它收为己用，那这个英雄必将改变这个世界。到那时，神明的威势将不复存在，巫师的历史将从此改写！”

话到这里，底下听众有些在发愣，有些则在高声呼喊，惟独Livin对那个什么灵者提不起兴趣。他仍沉浸在失恋的郁闷中，想不明白莉兹为什么就这么跟他分手。

“达渥罗天已被加坎迪瓦奈与都同联合控制，相信用不了多久，赫弛瑞乌也能……不，是整个里萨勒瑞地区，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巫师定将控制化统正天！”

台上洛伊激昂陈词，台下Livin懊恼地抱着一杯酒昂头一饮而尽。Livin心想莉兹对他不满意一定是因为之前自己没陪莉兹过生日，都怪自己太粗心把女朋友的生日都给忘了。

“……只有勇敢且实力超凡的人才能擒住它，”洛伊仍在激情澎湃地滔滔不绝，“它的名字是，凯伦！”

连饮两杯的Livin恍惚中听到个耳熟的名字，立马回过神望向台上激情澎湃的洛伊，周围捧着高脚杯的巫师们又在小声议论。

“这么厉害要怎么抓？”

“这名字……”

“没错，听上去就是个疯女人。”

“大家不用害怕，灵者现在被人类的肉身束缚，是血肉之躯，力量大不如从前。为了恢复巫师往日的荣光，为了证明巫师的智慧与勇气，同时为了巫师拥有更美好的未来，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干杯！”

台上的洛伊高举起他手里的高脚杯，此刻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披宽大素色外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胸前还别着一枚精致的徽章。他与洛伊握手告别后走入台下，消失在人群中。

“为了恢复往日的荣光！”

“为了曾经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