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留在坤国吗?”路奉秋问。
“应该叫大坤对吧。”阿归换了坤国人自己的叫法,“不知道呢,你还得给我点时间冷静一下。而且现在大坤对我下着通缉令,估计过会儿就来抓我了。”
“就算真的抓了你也不会怎么样,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和莫岚儿的孩子。你也什么也没做,能杀能剐吗?”
“你的人生空白一片,不过刚刚开始。”
“——你别忘了,同一个年纪,你的真身已经死了,你就剩半抹残魂在这了。”
路奉秋被孽子的话噎住,“那我不是劝你想开一点吗,还能怎么样吧你说?”
“也不能怎么样了。”
“祝你能得偿所愿。”
“谢谢。”阿归说,“那你得偿所愿了吗。”
“没有,短命了点,没见到你。有时候想想,要是真做纨绔就好了,祸害遗千年嘛。”
他说完,阿归又沉默了。
路奉秋心里有点急。
本来想说我们快抓紧时间讲点什么吧,我这灵魂很快要消散。
但又担心两个人拉拉扯扯最后收场难看。
他想去看阿归,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只留了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给他,硬挺的脖颈透着某种倔强而忍耐的气质。
他泄了气——“我要走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他错过了有阿归的一切时间。
如今阴差阳错好不容易见到了,此时的离开又像是温暖的怀抱中刺入的一把尖刀,洞穿的是两个人,但要承受这一切还要活在世上的,只剩下阿归而已。
走了的人走则走矣,留下的人永远最痛。
就在这时,阿归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爸。”声音是又薄又脆的,像是玻璃裂在路奉秋的心口上。
他有些发愣,“……哎。”
都已经到这个位置了,干脆就告诉他吧,“阿归我准备可能要……”
“爸。”他又叫,断了路奉秋话。
“……哎,我听着了。”路奉秋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本来不该有的感官好像有了,鼻子,眼睛,和压抑着颤抖的语调。
“爸,我就是想叫,怎么样?”
“……那你叫吧,我都应。”他心想,这绝对是非常拙劣的,所谓的父亲的爱了。
也不知道阿归能感受到多少,但没办法,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只后脑勺还是不肯转回来。
还是不想让他看见,他在哭吧。
“爸。”
“嗯。”
“爸。”
“嗯……”
“爸。”
“……”
背后没了声音,阿归后背一颤,又叫了一句。
他缓缓地,缓缓地扭过身子,连虚影都没有了,路奉秋没有在捉弄他,他是真的走了,死了,去轮回,去找茉瑙丝,却偏偏,不在他身边了。
玉石静静地躺在草上,一点反应也没有,里面多了几条裂痕。
万里之外,有人发现横亘在雾岭之上的那道巨大的天堑终于消失,阻断了两国之间多年沟通的屏障,不复存在。
满眶的泪水奔涌而出,阿归毫无意识地任泪划过脸颊淌湿衣襟,悲怆无可逃避地逼到喉头。
他拉过那块玉,手心碰触到微凉的瞬间,咔嚓一声碎裂。
蜷着那块碎玉,他把它窝着心口,喃喃地从嘴角吐出话,“我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永别了吧?”
侧躺着,他能看见野谷上空星星的很亮,听见虫叫很响。
“下一次再见,最起码,你要补我一个正常的家吧。”
“……”
像是他在某个不存在的时空里时一样。
他脚一松,吹着风,从崖上,像一片落叶一样落下来。
落叶要归根。
——
后记。
野谷下有一座桃源村,村子里有一天来了一个坡脚的教书先生。
据说他是跳崖之后大难不死,醒来之后决定在此安家,那先生姓路,名归。
有一天书塾里的孩子在他的书院里打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路归的额头。
没有阳光的室内,路归微微垂着头,那道狰狞的黑纹盘旋在额间,就连平日里那双温柔的眼睛,都莫名泛出如水的凉意。
当场一个女孩子就被吓坏了。
“囡囡,你怎么哭了呀?”回过神来,路归哭笑不得地蹲在女孩身边。
见到他还是从前的样子,女孩的大眼睛猛地颤了,似乎在确定他还是从前的他。
路归把她轻轻地抱起来,半点也无不耐,轻声地问:“怎么啦?”
“吓吓人……”女孩指着他的额头说。
路归抱着她,转向一面铜镜,果真看到额头上的黑纹。
只是这次也没让他自己碰,这纹路逐渐变淡,透明下来。
他的纹路变淡,就证明刚拿有了新一任的祭司。
他也有了新的生活。
“你们看,这不就没了吗。”他对孩子们说。
“真的耶!好厉害!”
“哇太神奇了!”
路归把女孩放下来,拍拍手,一边的一个孩子帮他把拐棍递过来,“好了,中午时间到了,你们赶紧回家吃饭吧。”
“先生要不要去我家?”
“先生来我家。”
“来我家!”
“都别吵了!”囡囡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叉着腰,“先生要去我家。”
“我姐姐已经来了!”
顺着她的声音,众人看向窗外,戴着斗笠的女孩笑吟吟地站在外面。
路归也扬起一个清澈的笑,“很快就来了。”
囡囡得意地说:“我就说嘛!”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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